第四天·故事第一
从前,位于意大利中部的萨莱诺郡,有一个叫唐克莱的亲王,膝下无儿,唯有一女,名叫绮思梦达,丰满窈窕。亲王对她疼爱过度,以至于一直舍不得让她出嫁,直到熬成了剩女,才把她嫁给卡普亚公爵的儿子。不幸的是,婚后不久,丈夫去世,公主成了寡妇,又回到娘家去住。
这一回去不要紧,酿成了一桩悲剧,她好事未成,还丢掉了卿卿性命。
回到娘家后,郡主表面上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实际上却是在虚度青春年华。俗话说,饱暖思淫欲,可是父亲根本不想让她再嫁,她又羞于启齿,于是就私下打算找一个中意的男子做她的情人。
她偷偷爱上了父亲的侍从,一个叫纪斯卡多的青年。秋波泛起,小伙子立刻心领神会,也爱上了她。
干柴配烈火的年华,仅靠眉目传情是不够的,公主一心想找个机会和他幽会。
有一天,公主瞅准时机,给了纪斯卡多一段竹竿,小伙子亦非木石,自然知道了她的用意。
他立刻回到房中,将竹竿劈开,找到郡主写给他的信函,从头到尾,看了个遍。在信里,公主把邀他幽会的细节,写得清清楚楚。于是小伙子依着信里的话,做好准备,只待夜幕降临。
在亲王的宫室附近,有一座山,山上有一座废弃多年的石室,从石室通过一条秘密的隧道,直通郡主的卧室。隧道的正中央,有一扇沉重的石门,将隧道一分为二。由于多年荒芜,石室和隧道已不被外人所知。可是,再隐秘的东西,也逃不过情人的眼睛,这条隧道正好为这位多情的郡主提供了便利。
她不愿让任何人知道这个秘密,自己找了几样工具,亲自动手打开了这道石门,以便心上人顺着这条隧道潜入她宫里来。
第二天晚上,纪斯卡多按图索骥,秘密潜入隧道,单等郡主的暗号。
次日中午,公主假说要午睡,支开侍女,把自己关在卧室。她打开暗门,进入隧道,果然找到了纪斯卡多,彼此都喜不自胜。公主把他领进自己的卧室,两人在房里逗留了大半天,真像神仙般快乐。黄昏时分,纪斯卡多趁黑原路返回。
分别时,两人约定,一切都要谨慎行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们的私情。自从发现了这条捷径以后,这对情人就时常幽会。
然而,一件意外的事故,把这一对情人满怀的欢乐化作断肠的悲痛。
一天上午,唐克莱闲来无事,独自一人来看女儿。也许是得意忘形,也许是麻痹大意,公主竟然忘了反锁寝宫的门。亲王以为公主不在室内,轻轻推开门,径直走了进去,却看见女儿和纪斯卡多两个人赤身裸体,正在床上寻欢作乐,干那好事。
为不致家丑外扬,避免女儿尴尬,他压抑怒火,隐忍不发,悄然退出。然而,他的内心已动了杀机。
当天晚上,纪斯卡多爬出隧道,刚至石室,被亲王派来的两个卫兵当场捉拿。
亲王指责他色胆包天,败坏女儿的名节。不料小伙子对这种污蔑嗤之以鼻,坚持说他们是两情相悦。
经一番审讯之后,亲王将他禁锢在一间密室。
吃过饭后,亲王来女儿房中训话,公主方才知道,事已败露。
亲王指责女儿:一是不该淫乱贪欢,坏了名节;二是不该找像纪斯卡多这样下贱的男人。
公主毫不示弱,对父亲的指责进行了激烈的批驳,她说:
“我结过婚,尝到过男欢女爱的滋味。守寡之后,这种欲念日益迫切。我按捺不住这片青春烈火。我年轻,又是个女人。我情不自禁,私下爱上了纪斯卡多。这不是伤风败俗,更不是贪淫,而是光明正大的爱情。”
随后,她又为自己的心上人进行辩护:
“我们人类的血肉之躯,都是用同样的物质造成的;我们的灵魂都是天主赐给的,具备着同等的机能,同样的德才。我们人类本是天生一律平等的,只有品德才是区分人类的标准。纪斯卡多不是低三下四的贱人,他比那些王公贵族要高尚得多。”
无论郡主如何申辩,都无法说动亲王那颗冷酷残忍的心。
当天晚上,他下令把纪斯卡多绞死,挖出心脏,盛放在一只精致的大金杯里,把它送给公主。公主看到后,万念俱焚,怀抱情人的心脏,服毒自尽。
年迈的老亲王利令智昏,凶狠残暴,直至看到自己独生女儿的尸体,才良心发现,悔悟到爱情的力量是何等的坚韧和强大,就把他俩很隆重地合葬在一处。全萨莱诺的人听到他俩的事,无不感到悲恸。
第四天·故事第二
在伊莫拉城,有一个名叫贝托的坏蛋,他坑蒙拐骗,无恶不作。他的恶行尽人皆知,即便他说实话,也没人敢信了,总之,他在此地混不下去了。
于是,他到威尼斯另谋生路,为更好地施展他的鬼蜮伎俩,他佯装洗心革面、一改以往作风,很快赢得了口碑。接着,他摇身一变,披上道袍僧服,成了神父,自称亚尔贝托。
然而狗不改吃屎,像他这种人,即使是当上神父,也是不会改的,只要有暗中作恶的机会,他还是要干的。他利用神父的身份,巧言令色,骗取了威尼斯人的信任,声望日隆。
他成了很多家庭的受托人、监护人和公证人,城里绝大多数的善男信女,做错了事后争着向他忏悔,遇事纷纷请教他的意见。
总之,从表面上看,这个窃贼、无赖、骗子、伪造犯,变成了一个大好人;而实际上,他依然是一个披着羊皮的狼。
找亚尔贝托忏悔的妇女确是不少,有一回,来了一个头脑简单、爱慕虚荣的少妇,名叫莉赛达,她的丈夫常年在外经商。这个胸大无脑的美少妇竟把自己的私事一五一十地都吐露了出来。接着话茬,神父问她有没有情夫。
她听后很生气,以吃惊的眼神看着神父,好像受了委屈似的说道:“这还用问?情人,我要多少有多少。你没长眼睛看不出来吗?我是这儿数一数二的美女,像我这样的美人儿你在别处又见过几个?就是那天仙玉女也不见得比我更漂亮吧。”
这美少妇自吹自擂,叫人肉麻。亚尔贝托神父一眼就看出了她的这个弱点,觉得这个女人真是送上门来的一块肥肉,下体顿时燃烧起一股欲火,恨不得把她马上吞下去。于是,他心生一计。
他改变往日那种见了美女就花言巧语、巴结奉承的本色,装得一本正经,用严厉的口气斥责她。这么一来,那美少妇就更生气了,当面说他是头不辨美丑的驴子,神父不想过分刺激她把事闹僵,就结束忏悔,让她回去了。
过了几日,神父主动来到莉赛达家,一进门就双膝跪地,向她讨饶,他说:
“夫人,请你饶恕我吧,前几日我贬损了你的美丽,当晚我就遭到了惩罚,直至今日才能下床!”
“那么是谁惩罚你呢?”莉赛达顿觉吃惊。
“我今儿就是专门来说这事的。”神父回答她。
接着,神父就开始讲述那个由他瞎编的故事。
——那天晚上,我正在做祷告,忽然,一道白光闪现后,一个英俊的小伙子从天而降,他抓住我就打。
我急忙问他,为什么要打我。
只听得他说:“好个大胆狂妄的小子,今天竟敢亵渎国色天香的莉赛达夫人!要知道除了天主之外,我最爱的就是她!”
“那么你是谁呀?”我又问。
只听他回答说,他就是加百列天使。
我连忙恳求他:“我的天使啊,请你饶了我这一回吧!”
只听他说:“要我饶恕你不难,只要你赶快去见莉赛达夫人,能够求得她的饶恕,那就是你的造化;如果她不肯饶你,那我还要来找你,以后你别想再过太平日子啦!”
接着他还对我说了很多关于你的话,不过你要先饶恕了我,我才敢说出来。
这美妇果然是胸大无脑,她听得心花怒放,遂宽恕了神父。
神父继续忽悠她,神秘兮兮地对她说:
“加百列天使说,他很爱你,几次三番想来跟你过夜,可是又怕使你受惊。现在他派我来对你说,他打算找时间来跟你相会,不过他是一位天使,如果以天使的形体下凡,那你是没法跟他接触的。他为了讨你的欢喜,想借凡人的肉体到你这儿来,他想要问问你,你约他什么时候来,来的时候要借哪一个凡人的肉体,那他就可以来跟你相会了。那时候,天底下的女人要数你最幸福啦!”
这位虚荣成性的美少妇听后,乐不可支,当即表示随时欢迎。神父问可否让天使借用他的肉体,这美少妇也当即应允。
神父说完就走了。
当天傍晚,神父带着他的一个心腹到一个旧情人家里,这女人是他的情妇,也是一个鸨母,常帮他找女人玩儿。他在她家里扮成天使的模样,趁着夜色,潜入莉赛达家中,推开虚掩的门,直接进了卧房。
期待已久的莉赛达立刻迎了上去,神父顺势将她抱起,双双一同上床。
男的结实强壮,女的丰满娇嫩,这一夜,神父让这美少妇高峰迭起,心花怒放。两人玩了一个通宵,黎明返回鸨母家,鸨母搂着神父,依然在梦中。
莉赛达一吃罢早饭,就带着她的女仆去见亚尔贝托神父,把加百列天使降临的消息告诉他,还把天使的丰姿、天使告诉她的天堂里的美景,着实添油加醋地形容了一番。
神父陪她聊了老半天,那女人才回家去。此后亚尔贝托神父又假扮天使,光临了她家好几次,每次都是激情澎湃。
不想,这女人不仅太蠢,嘴巴还不结实。她真把自己当作了天下第一美人,真的认为连天使也喜欢她,就到处炫耀吹嘘。终于有一天,她当着许多女伴的面把这回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一传十,十传百,不出两天,莉赛达的故事竟传遍了全威尼斯,而且传到了莉赛达的几个大伯小叔的耳里。他们无法容忍这顶绿帽,决定要追究一下天使的真相,一连几夜在暗中守候着。
那美少妇和天使的故事,也传到了这神父的耳朵里,他立刻感觉到大事不好,就连夜到她家去责问、数落她。
两人聊了一会儿,又要做那好事,他刚脱掉衣服,忽听得外面一片嘈杂。他立刻感到事情不妙,跳窗而逃,谁知窗下是条大河,他一头栽到了河里。
幸亏他水性好,游到河对岸,到一户农夫家求救。农夫见他深更半夜光着屁股,觉得很奇怪,问他是怎么回事。他捏造出一套谎话来自圆其说。此时已是天亮,农夫把他安顿好,锁上房门就出去忙了。
这边,莉赛达的大伯小叔子们扑了个空,捉奸不成,恼羞成怒,现在正在到处搜寻奸夫。这农夫听说后,料定出家里那个光着屁股的男人,必是他们要找的人。便顺势敲这神父竹杠,把他身上仅有的那五十枚金币夺了个精光。
这神父既想溜走,又怕被莉赛达的婆家人追杀,恳请农夫想个办法帮他摆脱困境。
农夫忽悠他说:“今天正好是一个节日,许多人扮作山熊、野人等让别人牵着,去圣马可广场参加狩猎赛会。你先扮作野兽,我把你牵到人群中,你就可以寻机逃脱了。”神父无奈应允。
农夫找来蜂蜜,替他粘上一身兽毛,戴上面罩,扮作野兽与两条狗拴在一起,来到圣马可广场。广场上人山人海,都是来看热闹的。
农夫把他紧紧地拴在广场中央的柱子上,趁其不备,当着众人的面,一把捋下他的面具,大声嚷道:
“各位先生,这就是昨夜从莉赛达夫人家逃走的那位天使加百列,大伙都来见识见识他。昨夜他从天堂下降,来安慰咱们威尼斯的女人!”
众人一看是亚尔贝托神父。不约而同,高声辱骂,直骂得他狗血喷头;还有些人不肯就这样便宜他,拿着各种污秽的东西,朝他的脸上扔去。
闹了半天,消息传到了修道院,教会当即派人把他押了回去,关在牢里,不久就听说他受尽苦楚,凄惨而死。
第四天·故事第三
从前,马赛城里的富商很多,纳尔纳德就是其中一个。他出身寒微,却以诚信暴富,拥有资财无数。他育有三个女儿,两个大的是双胞胎,现年十五岁,小的十四岁,个个都是国色天香,艳压全城。按当时的习俗,三位小姐都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
大小姐跟一个出身高贵但家道中落的青年绅士恋爱,他名叫勒塔农,二人谨小慎微,外人对他俩的恋情均不知情。
不久,两个妹妹也都有了各自的恋情,二小姐的情人叫甫尔科,三小姐的情人叫乌盖托,是两个年轻的后生。他俩相互熟识,又都从父辈那儿继承了巨额财富。
勒塔农是个颇有心机的人,他从情人那儿得知,她有两个富得流油的准妹夫,就想借这两个后生的光,来改变自己穷苦没钱的现状,于是,他心生一计。
他首先设法取得了他们两个的信任。
有一天,他装着很关心他们的样子,撺掇他俩说:
“咱们三人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又是三个亲姐妹的男朋友,将来我们都是亲戚,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戚,咱们爱她们,胜过爱咱们自己。”
那两个后生觉得这话有道理,点头称是。
勒塔农接着说:
“三位小姐的家人,对她们看得死,管得严,找她们约会很困难。保不准那一天,她们在家人的教唆下变心,反而去爱上别的男人,我们几个还不是空欢喜一场。只要你们肯采纳我的主意,我有办法让咱们在一起,共享欢乐。”
那两个后生侧耳倾听,巴望着这老兄的高见。
勒塔农继续说:
“你俩都很有钱,我家境差;如果你俩不计较这点,同意大家都把钱凑在一起,买艘快船,剩余的共同使用,作为盘缠。我们就可以找个地方,带着她们姐妹三个,到那里过快乐逍遥的日子。我有充分的把握,临走时,让她们席卷了她们家里的大宗细软,作为我们将来的开支。我还有把握,哪怕是天涯海角,她们也甘心跟着我们一起走。这样,我们三人就像三个兄弟,各自陪着自己的情人,住在一起。到那时候,世界上还有谁比我们的日子过得更快活?我这个主意你们是否赞成,请你们自己决定吧。”
受到勒塔农的蛊惑,那两个后生不假思索就同意了。他俩都陷入情网,难以自拔,听说很快就能揽情人入怀,哪有不愿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