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险恶
开张一个多月，收的东西太多，小小的半地下室里已经有点堆不下了，没办法，王东发只能一次一次修改收东西的章程，逐步细化，逐步苛刻，比如昨天还收的东西，次日早上再来，已经从“可收物品”的名单里被无情划掉。
辛图负责收东西，她不止一次地向王东发抱怨，收东西最累人，应该加钱，当然，她觉得自己工资理所当然应该比乐池高，也的确，乐池卖东西的岗位相对轻松一点，更多人是抱着好奇的心理来看一看，问问价，然后，拍拍屁股就走人了。
店里的毛收入越来越少，从最多时候的500多，到后来的200多，100多，更甚者，有一天竟只卖出了67块钱。虽说成本小，但67块钱扣除七七八八连4个人的肚子都填不饱，这是让王东发不可忍受的。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就在东发对前途极度担忧的时候，丑女多兰为他带来了好消息。淘宝网上的“东发易物”开张了，首日订货额竟有1000多。
“别是昙花一现。”王东发闭上眼睛祈求上苍保佑。
“放心吧，现在的网民那么多，只要把这个店挂上去，生意肯定一日好过一日。”多兰打包票。
“那最好，今天1000多，明天2000多，就这样往上翻。”东发咬咬牙憧憬着。
“没问题，总有那么一天，但是……”多兰卖开了关子。
“但是什么？”东发警觉。
“咱们的薪酬问题要重新谈一谈。”多兰犹豫一下，还是说了。
“薪酬，你又要加工资？”东发睁大了眼睛诉苦，“这才……”
“我不要你加工资。”多兰抢住东发的话头，神秘地说，“你甚至都不用给我开工资。”
“不给你开工资？”东发打死都不相信丑女多兰如此仁慈。
“真的，我按网店的纯收入拿提成。”
“提成。”东发知道多兰在前面等着他，没想到会是这里。
“提多少？”
“2成。”
“2成？”东发转着眼睛回回神，心想今天网店卖出1000多，去除各种成本700块左右，净赚300多，2成就是60多块，也多不到哪里去。按照东发许诺给美女丑女们的预期，这些钱甚至低于他开的工资。
“如何？”多兰急切等待东发答复。
“成交！”东发笑逐颜开，他心里盘算着这个丑姑娘缺心眼，连个帐都不会算。
刚和多兰谈妥薪资一事，东发准备让自己经历了斗智斗勇的神经轻松一下，悠闲点着一颗烟，可没享受两口，却被火急火燎冲进来的魏小华打搅了。
“咋了，日急三慌的。”东发从刚刚躺进去的老板椅里艰难把身子曳出来，看着气喘吁吁的魏小华。
“你还不知道？”魏小华神情怪异。
“咋了？”东发预感不妙。
“李展出事了。”
“李展出事了！”
那个下午的太阳原本艳丽，却在窟嗵一声炸雷之后黯淡下来，风跟着吹起来，有一阵，眼看着就要下雨了，却终究没有下起来。就在那个午后，魏小华讲述起道听途说的关于李展的故事，一起先，美女乐池就沏了一杯茶给他，确保魏小华能够连贯的把那个故事讲下去。
“要说这事，全都怪‘逐利公司’的老大戾宏图。”
“戾宏图？”
“对，就是李展的老大，这家伙心狠手辣、泼皮无赖，所以道上人都管他叫老戾。”
李展从老马的养猪场重新杀回北京城里后，最先就在老戾的逐利公司落下脚。逐利公司，顾名思义就是逐利而生、为利而死，他们专门替公司和个人要烂账、死账，然后从里面吃提成。
李展到来之前，老戾的名声坏，有时干活不尽力，有时私吞雇主的钱，所以知道底细的，很少找他干活，只有一些不明就里的人会找上门来，让老戾揩上万儿八千的油，说白了，老戾在这个行当里饿不死，但也发不起来。
李展投靠老戾后，历史发生改变。李展手腕硬、人又义气，接的几十桩买卖不论大的、小的，都干得规规矩矩、干净利索，钱能爽快到雇主手里，不该自己拿的，一分都不伸手。
本来老戾只管当自己的老大，李展借着他的地盘、用着他的兄弟，只按买卖给他上贡就行了，但老戾心贪，看着李展手里几万几十万的买卖一桩接一桩，就有点坐不住，手痒了。
上个月，有家装潢公司找上门来，托李展找开发商要一笔120万的装修款，你想想，能让要债公司要的，基本上都是雇主实在没辙了，难度可想而知。单子一拿到手，老戾就想甩开李展自己上，但去了三次，回回都折了气回来，也不能说他手软，干房地产的，吃素的不多，既然敢赖账，就肯定有赖账的底牌。
“这活弄不了。”老戾抱怨。
抱怨完后，他不死心，又去一次，结果人家不干了，弄来一卡车人等着老戾，老戾坏，胆却小，一经吓，******都漏水了，当然，仗没干起来，老戾先跑了。
“真他妈弄不成。”老戾彻底死心了。
“咋弄不成？”李展不信邪。
“那帮家伙全他妈疯子，欠人钱还像爷一样拽。”
“疯子就得治治。”李展话硬。
“那你去给他们治去。”老戾不高兴，他觉得李展那硬邦邦的话不是说给开发商，而是说给他听的。
“要不是我，你现在还不知在哪条胡同里要饭呢。”老戾狠狠地想，心思掩不住，全刻在了脸上，李展却压根没看。
“那我再去试试？”李展征求老戾的意见。
“去吧，别再把我兄弟折了。”老戾闭着眼，说话带着叹息。
李展去的时候，裤腰上别着他的铁锉。
和无数次艰苦卓越的攻坚战一样，这一次，李展又赢了。开发商侥幸，他从李展孤狼一样的眼神里看到了危险，所以在铁锉出现之前，他还了120万，为此，他的大腿上没有出现文章前面无数次出现过的定格在无数英雄豪杰大腿上的血窟窿。
李展看出开发商的恐惧，临走还彬彬有礼拍拍开发商的肩，热情地说：“大哥，我们也是生活所迫，都过去了，不要太在心里去。”
一句话让开发商热泪盈眶，或者因为恐惧，或者被李展的热情所打动，那滚烫的泪水为何而流，也只有开发商自己知道。
120万到手，按江湖规矩，扣除36万辛苦费，其余钱必须不过夜送到雇主手里。但老戾却强行破了规矩。
“这钱先放我这儿。”老戾戾气十足。
“不给装潢公司？”李展觉得不妥。
“谁说不给，我是说暂时放我这儿。”老戾睁圆了眼睛耍横。
“可是……”
“可是什么，这里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
李展无法接话，心里却膈应着。
老戾把钱留下的初衷是什么？魏小华分析，肯定是没见过那么多钱，眼馋，但一开始老戾肯定没想着一个人独吞，他也没那个胆。但钱在老戾的被窝里放了一个月，并没有人问起，老戾错误的以为那果真就是他的钱了。一个月后，装潢公司上门询问，老戾一再抱怨没要到，并勒索装潢公司加提成。
那时，李展已经嗅到了危险的味道。装潢公司既然能上门，就说明人家已经明了事情进展到了哪一步，人家能花36万来要那120万，就敢再拿36万从老戾这里把120万弄回去。
至于装潢公司下一步怎么出牌，李展算不出来。但明显的，危险已经在慢慢靠近。
果真，事情猝不及防的发生了。
那日老戾过生日，叫了几个兄弟一起happy，当然，虽然心中不乐见，但一号打手李展在意料之中出席了老戾的生日聚会。你说也邪门了，一个混江湖的泼皮无赖，闲来无事，过什么生日。可老戾就是给自己过了生日。
先是吃饭，再是唱歌。两项活动大家都喝了不少酒，毕竟，老大过生日，谁不喝多就是对老大的不敬，这种摧枯拉朽的喝酒风不光在公务员的饭桌上蔓延，就连黑道大哥的桌面上，也不能免俗。先人们说酒逢知己千杯少，可就没说贪酒误事。
当然，老戾那天晚上的不幸不能怪怨到先人们头上，冤有头、债有主，都怪他心生贪念、占人钱财。
魏小华的叙述中并没有讲清那是一个月朗星稀还是漆黑一片的夜晚，这就严重影响了善于发散思维的王东发还原当晚事情的真实面目。魏小华只讲干巴巴的故事。
几个人互相搀扶着从KTV里出来，还没上到车里，就从边上杀出几个黑影，没对证件、没提要求，黑灯瞎火的抡刀就砍过来，李展眼快，一骨碌越过绿化带滚到了近前的花圃里，蒙面人少，顾不上追过来，就近砍起来，砍人是个急活，没法细细检验成果，砍完就得立马撤，这个真实还原的血腥镜头大概持续了一刻钟左右，终以一辆无牌照的面包车载着黑衣蒙面人逃离收尾。
城里死人是件大事。京城第二天的报纸上几乎出现了同样的内容——肩题：血腥场面惨不忍睹，周边群众回忆案情经过；主标题：狂妄歹徒昨晚闹市区挥刀砍人；副标题：造成1死5伤，目前还有两名伤员没有脱离危险。内容也基本相同，昨夜凌晨，一伙歹徒挥刀砍向无辜群众，作案动机疑似抢劫，目前案件正在调查取证中云云。
东发是从来不学习不看报的人，所以这些，他真不知道。
“李展怎么样？”听魏小华讲完，东发起身，马上要奔医院。
“李展跑了。“
“跑了？”
“对，那晚他们出去7个人，却是1死5伤，少了1个，少的那个就是李展。”魏小华又补充一句，“死的是老戾。”
“那李展在哪里？”东发管不着老戾的死活。
“没人知道。”魏小华反应过来，“要不，打他电话试试。”
东发急匆匆拨过去，却是关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