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登天路断何谈长生
半寸峰顶,几束流光落地。青石地上,一人独舞长刀。
今夜此时,天刀的诸位弟子悉已全数到齐。如疯如魔、狂舞霸刀的顾钺镝,面似冰石、冷彻骨髓的石锋寒,妩媚多娇、不让须眉的祝馨儿,天性惫懒、心有猛虎的王休,寡言少语、不见刀锋的李英豪,以及尚未正式入门的方行,此时此刻尽数聚于这半寸峰顶。
四人也不去安慰受了惊吓的方行,自顾自的看着大师兄在前面似疯似狂的劈斩着长刀,初时四人面目多似平常,还是“面瘫”的石锋寒、李英豪二人,依旧懒散的王休和朱唇轻翘的祝馨儿。
似是对向来沉稳的大师兄偶尔“发疯”习以为常,但见顾钺镝周遭气息越发滞凝如水,脚下青石细碎如沙,霸道刚烈的压迫感竟已然侵至众人眼前,这才知今日的大师兄怕是有所变故不同以往只是热血一时。过往许久,大师兄虽总有不同以往的霸气狂放的时候,但总是自己抒发一段时间就会平复,也不曾如今天这般模样。
双眼之中越发无神,灵性涣散直至眼中再无黑色只剩下泛着奇诡光芒的可怖眼白。手中的墨色长刀或劈、或斩、或崩、或扫、或刺,或撩看似杂乱无章,但刀罡四散威能无穷。四下里直如刀砍斧劈、一道道留有无匹霸气的刀痕遂生。
长刀越行越慢,但刀锋之中存留的那股似是亘古未变的无匹霸气积蓄更甚。周身如雾似幻的巍然气息渐以成形,笼罩在顾钺镝身上,一位如有无边神力的朦胧巨人已然矗立其间,那滚滚气浪搅得天上云气褪去了飘逸,逐渐凝成一个漩涡,漩涡中心竟是连月光都无法逃脱尽数蕴藏在这突兀形成的云海之中。
半寸峰顶的异象却也惊扰了其他四峰,无论是山庄中人,还是观礼来客。
而半寸峰上的其他几人或许不明其中利害,但见到这般情景却激起了神锋山庄二少爷的那段记忆,那是击碎了一位少年天才不可一世的自傲与信心的记忆。
“霸气凝形!”
·····
天刀主峰,幽静的小楼。这里是争锋楼,正与他人攀谈的天刀所在的二楼,也正是上次方行所来的二楼却名藏锋室。
此时屋内盘坐的谢争锋依旧的白须白发,不同的是肩上多了一只湛青小雀。而他身边还有一位老者,老态龙钟,灰白的长眉几乎盖住了半合的眼睛,布满了褶皱的脸上虽是能让人感受到这是一位慈祥、仁厚、温润的长者,却也是尽显暮色。
“我也就是收个弟子,还把你给惹来了,这么大岁数了不好好在书院里呆着,乱出来逛什么。”谢争锋颇有些戏谑的调笑着身旁的那位老人。“你要是死在我这地界,太学那帮酸腐怕是要‘水’淹了我这无量山。”
老人也不发怒,也无甚表情,依旧半合着眼睛似在小憩,只是上扬着嘴角笑骂道:“你个老匹夫,不当人子。”
“呵,你个老家伙只在我师仙去时,和十年前我同赤地他们一战负伤时登上过我这无量山,这第三次又是个什么说法啊。”说到这里谢争锋也颇为严肃了起来。“即便是在太学能见到你的人也不多,近三十年间更是少闻这天下还有什么能惊动你的。”
此时的谢争锋才有了一丝武道宗师,天下绝顶的气度,与刚才一副老流氓的样子不啻天渊。
佝偻着身形的老人微微拔直了背,也睁开了眼。
不似一般老人浑浊的双目,这双眼睛充满了神采灵动,及其有神。而瞳孔之中深如大海、星空,与之对视怕是会深陷其中。
看了看谢争锋肩上的小雀,老人笑了笑。
“这雀儿好不乖巧。”
谢争锋轻抚青雀一下。
“新收的小徒儿带在身边的玩伴,借来陪陪我这孤老。”
“你到时有些童趣···”
颇有深意的看了看谢争锋,老人也不赘言,直奔主题。
“你不觉得这片天地与我等不公吗?”
“老头我活了一百八十载,论年岁辈分你尚要称我一声师叔。”
老人似是陈述似是回忆。
“我出身圣人嫡脉,家世显赫,本身亦不曾有负这身骨血,天资才情不输前贤。为求大道至理我出家,入道,修武,习文。我十三岁步入宗师,成名时你父母尚在襁褓之中,但是这么多年纵然我集百家于一心,自成一脉,却还是挣不脱天地束缚,见不到超脱之路,闻不得大道妙音。我,不甘啊。”
说话间老人并没有任何起伏的情绪,只是严肃了态度。
谢争锋也并未觉得前辈所言有自夸之嫌,因为这本身就是最真实的叙述,百年前的天下第一人也不足以准确的形容老人。
“我纵然千般不甘又能如何,我硬撑着这副臭皮囊强行多要了五十载寿数,岂是我荀礼同那群活死人一般贪生,我是不甘心见不到这天地的全貌。以我之能不输上古先贤,可为何上古之人皆可有千载风华,传说中的仙人与天同寿,而我辈众人只能自困于苟活二字。”
一言至此,这名为荀礼的老人也是不复之前的平静,而谢争锋也一改对这位前辈的态度,神色不觉恭敬起来。
“人皆言道,生灭境下、仙凡之别,可又有几人明白同样百年寿元的生灭境是狗屁仙人!我之道路穷万载难以得悟,百年光阴不过白驹过隙。”
“仅存在上古记载的登天路,流传于万载时光中那条断了的登天路究竟在哪?为何连我人族向上攀登求索的道路一并断了。真是吾等一生欲求大道之心为天地不容?”
“那些传说不死不灭的仙人难到都是杜撰,各门各派的记载都是胡诌?”
荀礼老人走到窗前,眺望远方,立于窗前的这道背影渊渟岳峙。
“这几十年我走遍了山川大陆,渡尽了汪洋大海。好像得到了什么,却更生疑惑。”
语气怆然,人影萧索。
“现今吾辈正邪之分搞得内乱不止,而外有强敌尚不自知。妖族大举入侵的场景犹在眼前,我心忧已。上古至今,我人族寿数越来越短,可大门那边的妖族却不见变化,长此以往纵有封印加持人族早晚要陷于妖魔之手啊。”
也不曾回头,依旧直视着窗外景色。
“争锋你也到了那个境界,该有察觉了吧。”
谢争锋神情严肃沉思片刻道。
“晚辈二十年前迈出了那一步,然资质愚钝十年前才有所察觉。这方天地似有什么束缚。”
也许是所谈问题的严重性,谢争锋愈发严肃,而随之而来的是周身气息流转变动,不多时原本如霜如雪的须发尽皆变得如墨般黑,整个人看起来也好似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剑眉朗目,英气逼人。
对身后的变化,荀礼老人并无意外。
“你还真是…比起当年名家的剑疯子不遑多让啊。”
年轻了的谢争锋语气也威严了起来。
“终究是要有人去走的,这条路无论如何都要继续下去。”
“是啊,终究要走下去。”
荀礼老人似是想起了什么,不由冷笑道。
“说什么‘登天路断,何谈长生’我人族生死与天何干。我偏要试一试这天到底有多高!”
谢争锋霎时一怔,随后道:“你要…”
“我去替你替这天下人打个前站,看看路上的阻碍,顺便验证一下我的猜测。你的路,你的法子行不行的通我不知道,但就像你说的总要有人走,这一次我这个老不死就把我的最后一程走完,如果走不到头,你这个老不死的接着走。”
相对无言,只余敬重。
倏忽之间,天上云海翻腾,聚成漩涡。远处峰顶,霸道气息肆意张扬。
“你徒弟?”
“嗯,大徒弟。”
“不错···”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