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尽西南之地,遮天蔽日深谷。
天上乌云层层密布,半点光亮也难照射进这极恶之谷。谷口处立有一巨大石碑,暗红色的诡异大字书于其上——地缺谷。之所以言其诡异,只因为这三个字无它神异,唯独让人见了汗毛炸立、遍体生寒,着实有着诡异的恐怖。
此处山谷方圆三千里廖无人烟,尽是不毛之地,不说人迹,便是活物都少有出现。唯有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乌云缓缓而过,偶有一丝疏漏,一抹清辉随即洒下,正好照在了谷口处。衬着这偶然的月光,一个人影就静静的立在谷口石碑旁,头扎逍遥巾,轻袍缓带。就着月光看去,面如冠玉、目若朗星,留着五绺长须,若不是背负着长剑,任何人瞧见了怕是都要赞一句“好儒生”。
这人站在谷口,看向那晦暗无光的前路,心中念道。
“这地缺谷残害生灵,无恶不作。我一路寻着无目童子前来,但就这方圆百里就叫这地缺谷屠戮殆尽,此次我单人只剑要剿灭这地缺谷怕是难以成事,幸有祁二伯、祁三伯、祁五叔愿意深入内部,假意结交实则内外夹攻,这一次但叫这地缺谷从此除名,还此方百姓一个太平。”
念止于此,迈步前行。
此时山谷深处,有一白骨铸成的庙宇,殿内阴森恐怖,四周只有几盏白骨尸灯,上面点着幽绿的鬼火。庙殿中央高台上供奉着一尊诡异神像,若是只看右半边,慈眉善目,体态优美,有种种妙像,但其左半边却尽是一团模糊血肉,整个神像却是一个独目、独耳、独臂、独腿的怪物。
神像下方正是那人念叨的祁二、祁三和祁五。
那体型富态,笑容可掬,背部稍驼的老人正是祁二;面色泛青、僵如死人的则是祁三;至于那个身材高大、及其英武不显老态的则是祁五。三人中向来以二哥为首,所以居中的祁二要超出祁三、祁五半个身子同三人对面那个全身都罩在黑袍下的阴森老者交谈,而祁三与祁五都是严肃面容、绝口不言,一切皆以二哥为主。
“有劳谷主招待,然则我兄弟三人叨扰多日,心中惶恐,若是今日谷主还是不能给我们兄弟一个准确的答复,那么······”
祁家二爷,智计超凡,此次子侄相求,全盘谋划尽出于其手。想这地缺谷凶险异常,恶名昭著,千百年来多少英雄豪杰想要为天下除此大害,最后却都成了这谷中的尸灯。若不是他们祁家子孙不肖、风评极差,他们怎肯兵行险着。但就二爷仔细思索,这地缺谷并非无可攻破,这地缺谷虽然神秘,但就其门派传承还是有所耳闻。
地缺谷常年都要掳掠大量百姓,尤其是青壮少年,带回谷中加以无尽的折磨,能挺过来的百中无一,最后剩下挺过来的人聚于一笼,仅凭求生本能杀到最后一人方成为地缺谷的弟子,是以这地缺谷人丁稀少,只能偏居一隅。这种残害生灵的做法自然引起正派不满,但这地缺谷来历神秘,手段诡谲,实力又极强,正道中人有心无力。但幸得高人指点此方百姓大量东迁跨越南岭,还是对地缺谷造成了极大影响,若不是迫于天刀威名,怕是早就东进掳掠了。
而祁二的计谋正是基于此处,假借自己欲要联合地缺谷诛杀自己大哥,谋取整个祁家为由,再辅以事成后大开山门暗中协助地缺谷掳掠人口为饵,再出其不意、里应外合覆灭地缺谷。此事若成,祁家借此可大大扬名,若是不成,以自己三兄弟的实力连同他人接应,想走也并不难。对于自己等人的实力,祁二从不怀疑——无论在哪宗师总是凤毛麟角。
黑袍下传出了极其沙哑的声音,十分刺耳。
“嘿嘿嘿,祁景松、祁景溪、祁景坤三兄弟要逆上叛兄,好!非常好!可是你这红口白牙,一开一合就让我相信?”
这种情况早已料到,邪魔外道怎会轻信他人。是以兄弟三人并不慌乱,祁二更是为此准备了让人不得不相信的后手布置,精妙至极,就连自身也暗暗佩服自己。正当他准备吐出心中腹稿,不料那黑袍人却直接打断了他的表演。
“其实不管你说的是真的也好,是假的也罢,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来了,来了就好。嘿嘿嘿······”
又是这刺耳的笑声,而祁景松却是无法保持笑容,黑袍人的话让他感觉到了事情发生了不可预知的转变,而且很不好。
“你知道这几年我派了多少门人都无法活捉一位宗师回来,要知道能成功迈过十二重楼踏入观微的没一个好相与的,本以为无望了,没想到你们自己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嘿嘿······”
话至于此,祁家兄弟怎能不明白对方亦是不善。三人皆是玄功暗提,随时准备出手。
黑袍人显然注意到了他三人的架势,却也不戒备,嗤笑了一声。
“不必如此,今日是那位大人出关,他要在这里见你们,我劝你们还是不要想着动手,真的会死人的。嘿嘿嘿······”
“你那么爱笑,我看你死了还能不能笑出来!”
祁五祁景坤可不似两位兄长,霎时间便沉不住气,操着一双肉掌击向黑袍人。眼见五弟发难,祁二、祁三对视一眼便同时出手,兄弟三人直指黑袍人,欲要先发制人。
见此一幕,黑袍人不躲不闪,刺耳的笑声却从未断绝。见他不闪不避,兄弟三人虽有疑虑,却也是全力一击。
倏忽间,黑袍人背后‘神像’异光乍起,左半边模糊血肉不断蠕动,竟脱离了‘神像’自落了下来。肉团落地一股红色气浪飞速扩散,穿过黑袍人直接击飞了祁氏兄弟。见有异状,兄弟三人当机立断,借着气浪击飞之际向殿外飞掠而去。却不料这血肉落于地面的瞬间,整座白骨庙宇皆似是生出了血肉,大门处肉芽交织,任凭三人怎么攻击也是牢不可破。
那团血肉中无数的肉芽抽出,交缠在一起不停的蠕动,渐渐成了人形。
一个高瘦挺拔的身形立在那里,待血红颜色渐渐褪去,露出了那张妖异的面庞。精致到极点的五官,同这惨白的肤色组成了一种很妖异的俊美。黑色的长发散披着,身上是艳红色的长衫,整个人散发着雌雄难辨的诡异魅力。
黑袍人恭敬的退到这人的身后。而门口正努力寻找出路的三兄弟也注意到了这边,瞬时间没有了动作。祁三与祁五尚是因为察觉到了那人惊人的气势,即便是自家修为最为深厚的大哥与之相比也是天渊之别,一时间丧失了逃脱的勇气。而祁二则是认出了这个人,这个可以称之为他一生难以磨灭的恐惧。
每每想起当时,心中恐惧尚存。少年意气风发,同大哥一起响应正道,前往枯骨岭剿灭尸神道。那一战打的是天昏地暗,血染山川。当年傲视天下的名剑阁老阁主神仙中人,当场就被眼前这位斩于将军坟,前去枯骨岭的同道好友十不存一,若不是天刀前辈及时来援,自己与大哥早就丧生当场。
眼见这人漠视的看着自己兄弟三人,不由得想起当年的他也是这般神态,看着正道大军的眼神如同见到蝼蚁,不过事实证明自己于他面前尚不如蝼蚁。想到这里,心中不免苦涩、落寞、绝望,这就是凡仙之别吗。
虽然传闻他被天刀重创,但凡仙之别就是一道鸿沟,跨过去了的他即便实力只剩一成也不是祁家兄弟能够对付的。
祁景松只感到颓然无力,麻木的嘟囔着那个噩梦般的名字。
“赤地尸王······”
鲜红的衣衫无风自动,赤地尸王漠然的看着前方,眼中毫无神采,一片死寂。
“孤,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