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现在,沈孝义才看到这少年的脸,平日里这他总是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他的脸色苍白,就似常年不见阳光的人,双眉如剑,一双漆黑的眼眸里露出坚毅而倔强的神色,脸上有一块一块的黑红色,也不知是泥还是血。武长川的眼中现在只有这脸色苍白的少年,虽然这少年的出现在他的意料之外,但他的神色间却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武长川道:“你是什么人?”
那少年道:“是个已死之人。”
武长川道:“你是弃子?”
那少年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之色,缓缓道:“对你们来说,我是弃子。”被别人放弃并不算是弃子,只有自己放弃自己的,才算是真正的弃子。
武长川道:“就算是弃子,也不能和武姓族人作对,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那少年冷笑道:“对你们来说,我已经是个弃子,却还要我遵守族规,为什么?”
武长川道:“至少你们可以因为这条族规保住一条性命。”
那少年仰首道:“我想你可能不明白,有时候活着并不比死了好过。”
“说得好。”一个打雷般的声音传来,沈孝义转头望见,就看见须发皆白的茶楼伙计老胡正大步的走过来,而他身后则跟着茶楼的老板娘萧九娘。茶楼的大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关上了。
老胡第二次给沈孝义上茶时,悄悄的给了他一把手枪,他就想到老胡和萧九娘不是等闲之辈,只是没想到他们的来历居然和武长川有关。
武长川叹了一口气道:“我早就看出来你们是外宗的人,没想到你们是曾被冠以武姓之人。”
老胡道:“哦?”
武长川道:“能毫无动静的解决族内四个死士,就算是武姓之人,也没法做到。”叹了一口气道:“外宗除了曾被冠以武姓之人,我也想不出有什么人能够做到。”
老胡道:“你很聪明,一刹那间就明白发生什么事,居然立刻就下令除掉沈小子。”
武长川道:“这少年也是你们的人?”
一旁的萧九娘摇了摇头道:“我们没有想到你会这么快发现,如果不是这少年,有可能你已经得手了。”说完,歉然的看了沈孝义一眼。
武长川道:“如果我没有猜错,你们整个外宗已经决定叛族了。”
老胡叹了一口气道:“没想到你连这个也看出来了。看来族内的人对沈小子相当看重,否则也不会派你种人才出来。”
武长川道:“族内的人也没有想到山海石,会让几百年前旧事重演。”
老胡喟然道:“该发生的,迟早都要发生,无法避免。”
武长川叹了一口气道:“看来我今天犯了个不小的错误。”
老胡道:“的确不小。”
武长川道:“我只奇怪一件事。”
老胡道:“哦?”
武长川道:“你们怎么知道,族里只派了我一个武姓之人出来?”
老胡变色道:“难道……。”话音未落,武长川身旁那神色冰冷的美女已经出手,她先是一掌反切老胡腰间,跟着矮身身形微转一腿扫向萧九娘。
而这个时候武长川也已出手,他的目标是沈孝义。
沈孝义一刹那间觉得有股劲风压体而来,眼前只见一片残影,那劲风似乎让他的呼吸都已停止,眼前的残影让他头晕目眩。但突然间,压体的劲风已经消失了,而那残影也已无踪。眼前只有一张放着茶壶茶杯茶碟的茶桌和一个空着的椅子。茶桌上的纸已经消失了,跟着消失的还有武长川。
那少年还是站在他身旁,但他手上的刀刃已经不见了,但他的神色很奇怪。那神色冰冷的美女则已倒在老胡和萧九娘脚下。
老胡叹了一口气道:“大意了,没想到在这个时候,他不但想出逃生的办法,还带走了那张纸。”
萧九娘道:“这人的机智、精明都异于常人,这种人在族里也是屈指可数的。”
老胡看着那少年道:“按理说你不应该会失手。”
那少年摇了摇头道:“我没有失手。”
老胡愕然道:“没有失手?那他怎么走得了?”
那少年脸上还是那副奇怪的神色,轻轻的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老胡道:“我以为把他留下,内宗外宗之争倘可拖上一段时间,但现在看来。已经迫在眉睫了。”
萧九娘脸上又露出她他那特别的笑容道:“至少,沈先生还在我们这里。”接着他走上前去,看着沈孝义道:“沈先生,你没事吧?”
沈孝义看着萧九娘那张特别的笑脸,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觉得很恐惧,刚才这一会发生的事,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他本能的往后缩了一下。
萧九娘脸似乎已变得苍白,脸上的笑容也变得僵硬,她幽幽道:“你很害怕我们?”
沈孝义点了点头,但接着又摇了摇头。
萧九娘道:“我们的确不是普通人,普通人害怕我们也很正常。”语声中似已带着淡淡的哭音。
沈孝义猛的跳起来,紧紧的拉着萧九娘的手道:“不是的,我只是有点紧张……,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我也没有害怕你。”顿了一下,又道:“而且,如果没有你,我可能早就死了。”
萧九娘虽已三十出头,但这个时候脸却像少女似的红得像个苹果。
沈孝义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突然去握住萧九娘的手,只是觉得,他不想听见萧九娘那似乎带着哭音的语声。但此刻他又觉得应该早点鼓起勇气握住萧九娘的手,或许在刚才那由死到生的经历,让他无形中放开了很多东西。
看着沈孝义和萧九娘,那少年的眼中似乎也流露出一丝暧意,突然他道:“奇怪,真奇怪。”
老胡瞪了他一眼道:“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那少年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救他的人好像是我吧?”
老胡道:“你还是当个哑巴比较好。”
沈孝义似乎也觉得不太好意思,缓缓的放开了萧九娘的手。
老胡又狠狠的瞪了那少年一眼。
沈孝义对那少年拱了拱手道:“救命之恩,我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
那少年道:“我没有谢过你,你为何要谢我?”
沈孝义明白他的意思,一个人在另一个人需要帮助的时候给予帮助并不需要什么理由,同样,也不是为了要让别人感谢。
沈孝义道:“不知道小兄弟高姓大名?”
那少年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之色,并没有答话。
一旁的老胡道:“如果我没猜错,你现在应该连名字都没有吧?”
那少年沉默,有时候沉默也算是一种回答。
沈孝义知趣的没有再说,只是看着老胡。
老胡道:“我知道你有很多想问的事。”
沈孝义点了点头。
老胡对萧九娘道:“九娘,沈小子想知道我们的事。”
萧九娘叹了一口气,幽幽道:“他已经发现了开启那银盒的线索,族里的人不会放过他,知道与不知道我们族内的事,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她顿了一下,脸似乎又红了起来,轻声道:“而且,我也不想再瞒着他。”
老胡哈哈笑了一声对沈孝义道:“好,沈小子,你想知道什么?”接着就对那少年道:“如果你有想知道的,也可以问我。”
那少年点了点头。
沈孝义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老胡正容道:“一千多年以来,我们都自称‘武族’。”
沈孝义道:“武族?”
老胡道:“对,我们是一群修习武术之人。”
沈孝义道:“我见过武功高强的人,但不可能像你们这样快。”
老胡道:“关键在于一个‘术’字。”
沈孝义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老胡,听他诉说着存在于世上一千多年这神秘一族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