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奚进府给忠武侯拜年。
拐进巷子,马车突然停了下来。沈奚掀开帘子一角,跟着的小厮赶紧跑上前来禀报,“前面是都察院御史林大人家的马车。”
朝中虽追随樊王爷的党羽众多,但侯爷与樊王爷较量,皇上却不曾说什么,但凡有点心思的人都会想透其中的深意。这林大人正是典型的‘墙头草’,平日里见不到侯爷,免不了想趁着过年拜见,拉拢关系。
沈奚略一思量,“等他们走了再进去。”
一切还是低调行事的好。
入了书房,侯爷正在案桌上写字,身边的小厮回着话,“是都察院御史林大人,送了一尊黄金佛像。”
侯爷持着毛笔写字,下劲沉稳有力,却没有抬头,“明日将礼还送回去。”
侯爷与樊王爷之间暗流涌动,都察院监视着两边的动静汇报圣上,说的是两边,可樊王爷根基深厚,又岂是年轻的侯爷可相比的。
这样一来,想侯爷落水的不知道有多少。
可如果想靠送礼揪出错来,手段未免也太低级了些。
沈奚皱眉,“难不成是那些人真的想靠拢侯爷?”
穆元及放下毛笔,拿起纸来吹干墨水,“早膳用多了吧。”
沈奚楞了一下,突然明白过来,这是在说自己只知道吃不长脑子。
沈奚尴尬的轻咳了一声,转移话题,“还没有去给老夫人拜年。”
来到府里自然要去拜见老夫人。
身边服侍的丫鬟打了水来伺候净手,穆元及这才点点头,“走吧。”
两人进了垂花门,沈奚才敢说正事,“查了陆大夫,才知道她与当年郭府的一个姨娘交好,当年那姨娘也颇得郭纪林的宠爱,生下一子两女,儿子叫睿哥,郭纪林请了一位西席先生在教,只是离得有些远,在南城;两个女儿是郭府的三小姐和八小姐,听闻那八小姐之前曾落水过,后来人是被救活了,可她姐姐三小姐却又病死了。”
沈奚见侯爷听得仔细,便继续说:“这八小姐也是倒霉的很,听闻最近又被蛇咬了。”
侯爷的脚步微微一顿。
最近樊王爷的妹妹金贵妃深得皇上喜爱,自己安插在贵妃身边的人告知,金贵妃最近得了一种药丸,让皇上流连忘返,倍加宠爱。
顺着线索一步步查下来,没想到查到制药之人这里竟断了线索。只是肯定那制药人与郭府有关,而郭府就一个大夫,遂派人暗中监视了陆大夫月余,却不曾发现她任何可疑之处。
与陆大夫走的近的就是内院的几个小姐,现在看来,最有嫌疑的就是那个八小姐。可是一个未出阁的小姐怎么会制作出那种旖旎的药丸。
本来,为了查出父亲当年之事,跟郭纪林联姻才能松开他的嘴,自己便答应了这门亲事。左右不过一个女人而已,没什么来得比查出父亲当年蹊跷之死更重要。只是没想到,郭纪林推荐的人竟然就是自己现在怀疑制药的人。
是他故意为之还仅是巧合?
侯爷眯起了那双细长的眼睛,不管怎样,他都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可能。
两人又说了些朝政上的事,一路到了老夫人屋里。
老夫人穆周氏头戴藏青色碧玺抹额,穿暗绿色寿福禄夹袄,正坐着喝茶,大太太穆李氏和二房三房的太太分别坐在两侧陪老夫人说笑。
穆元及依次请安后,沈奚上前给老夫人和各位太太行礼。
老夫人放下茶盏,慈爱的笑着,“好孩子快起来,我们正说到你们呢。”
穆元及沉稳的坐下,沈奚恭敬的立在一旁。
二房潘大太太脸上挂着微笑,“沈奚与侯爷是自小的朋友,今日来给老夫人请安就不必拘着礼了,还是坐着吧。娘说是不是?”
老夫人赞同的点点头,和蔼的对侯爷笑道:“你二嫂说的是,就让奚哥坐下吧。”
沈奚又行礼谢过,才恭谨的坐下。
三房徐大太太脸上的笑容一深,低头喝茶。潘氏能说会道,很是得老夫人喜爱,每次一家子坐在一起,都是潘氏的意见最受用。
今日这话本该李氏来说,可她一点反应都没有,好似这事跟她无关一样。大房虽说有个爵位,可这些年老夫人却越来越偏向二房,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这个李氏,不仅不会讨老夫人欢心,更是不会做人。
徐氏放下茶杯,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母亲准备发帖邀请哪些人家,也好让媳妇们有个准备。”
老夫人捻着手里的佛珠,半阖着眉目思量了半天,“其他几家还按平时的请,只是沈氏还要再去请一次。”
二太太潘氏在旁问道:“是娘以前的通家姐妹,从江南来的那位沈老太太吗?”
老夫人点点头,赞许的目光看过来,“你倒是记得仔细。”
二太太潘氏听了立刻嘴角一笑,“娘的事怎么能不上心,更何况,又是为娘办生辰。娘放心,我一定好好请了沈老太太来。”
老夫人微微颔首,似是沉浸在往昔的回忆里,“想到她,就想起她女儿嫁给了我贤侄,这门亲事还是平舟提的。自从平舟过世后,我总觉得一直与外人隔着一层。”
提起老侯爷,大房太太李氏拿起帕子擦起了眼角。
老夫人微微叹口气,“这些年我也渐渐想开了些,难得她从江南千里迢迢来到京城,却住在侄子家,倒也为难了她。”
说着看向旁边的大太太李氏,“我这个老婆子都能扛得住,你也不要太过伤悲,这个家今后还要靠你。”
李氏擦干了泪,哽咽着应了。
二太太潘氏撇了撇嘴。偌大的侯爷府靠李氏来撑着?看来无论自己多在老夫人面前得脸,老夫人都总是偏向大房。
这次表面上是各家来庆祝老夫人生辰,实际上是给侯爷说项的。
既然老夫人偏心大房,那自己就该早做打算才行。
。。。。。。
施嬷嬷帮大夫人揉肩膀,看大夫人神色舒缓,嘴角微微上提,便知道主子心情不错,好半天才出声,“如今奶奶的计划都实现了。”
这次令荣华被蛇咬,是她安排的婆子去办的,当时蕊华也在旁边,别人只会觉得这是意外罢了。
老爷和老夫人回到府中,自己就当屈居二位。这样一来,既能让老夫人与荣华疏远,又能不得罪老爷。
这些年,自己为这个家是里里外外的操持。眼看着老爷官位一步步上升,家里的姨娘也一年年多了起来。好在子嗣并不多,男儿只有一个睿哥,便也就罢了。
可是这次,侯爷这门亲事说什么都不能再顺了老爷。
自古都是小民靠官,官靠贵勋,老爷要靠着侯爷才能保命,说起来也是无可厚非,可娶哪个女儿不是娶,为何偏偏要是那八丫头?虽说容貌是清秀些,可老爷似乎忘了,蕊华才是真真正正的嫡女。
老爷在这件事上也太糊涂了。
大夫人想到这里,心里嗤之一笑,“那也是她的命该如此。否则,无论旁人怎么算计,她也终究会坐上那个位置。”
施嬷嬷赶紧点头笑,“奶奶说的是。以后等咱们二小姐嫁去了侯府,将来可保不准也能给奶奶封个诰命呢。”
大夫人故意摆起了脸色,“这话可不能乱说。”
自古低娶高嫁,女儿嫁去好人家哪个做母亲的不盼望。
施嬷嬷笑着打自己的嘴,“都是奴婢高兴过了头。”
大夫人这才笑了笑,“我只要她过的舒心就行了,旁的也不求。”
施嬷嬷连连点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凑近大夫人耳边,“刚才奴婢看到有人往仁和居送了帖子。”
难道是侯府的请帖?
大夫人目光看过来,施嬷嬷点点头,“依奴婢看八成是的。”
正月二十是侯府老太太生辰。
没想到,侯府老夫人倒是看重与沈老太太的情分。
侯府老太太越注重这情分,对自己就越有好处,心里上亲近,自然看人也就更顺眼几分。
大夫人眯起了眼睛,“走,去给老太太请安。”
仁和居的屋里正热闹着。
大太太张氏、二太太王氏都在,星华燕华坐在老太太身边服侍。
他们二房的丫头却一个都不在。
二太太王氏忙迎身陪着笑,“刚说到妹妹就来了,燕华正准备去给你请安呢。”
大夫人给沈老太太请安,眼珠骨碌一转看向沈老太太身旁的小案桌,脸上的表情微微失望,于是坐下笑道:“燕华身子可好了?”
燕华起身上前给大夫人请安。
大夫人眼睛一眯,这快要去侯府了,身子说好就好了起来,燕华这丫头倒是。。。
大夫人慈爱地一笑,“好孩子,身子好了就好。不过,都说病去如抽丝,还要仔细养着才行。”
见沈老太太没有说话,大夫人笑着道:“听说侯府下了帖子来请娘?”
自从来到郭府后大夫人杜氏就一直以礼相待,如今这声娘叫的这么亲热,其心思未免也露的太入骨了些。
沈老太太心中一声冷笑,如今她才知道这杜氏是什么样的人。旁的不说,就蕊华送的那尊观音绣屏,自己原本还欢喜的紧,谁知道方妈妈心细,发现那绣屏底座却写了瑶华的名字。
拿别人的东西送来孝敬她,还真是诚心可嘉。
沈老太太故意声音惊讶,“你打哪儿听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