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嬷嬷领着成衣匠去了各个小姐的屋子。
蕊华挑了件桃红对花襟褙子,棕丝裘毛坎肩,翠纹织锦羽缎斗篷,妆花裙、云缎裙、百褶裙、云烟裙等等总共十几条缎面裙子。
又在首饰匠人这边挑了银镀金嵌珠宝蜻蜓簪、金镶珠镂空扁方、粉絮幻幽穆耳坠、蓝御静雨倩玥钻、尊银希水晶玉镯等等一整套头面。
蕊华挑的累了,进了碧纱橱歪在暖塌上。秀彤跪着,剥了葡萄放进蕊华嘴里,“小姐可要再多一个衣橱了,衣裳都快放不下了!”
果肉在嘴里格外香甜,蕊华满意地点点头,“是要跟母亲说说了。”
但凡自己要的,母亲没有不给的。
施嬷嬷隔着屏风躬身行礼,“二小姐,老奴去给五小姐和八小姐量衣了。”
蕊华闭目养神。
屋子里一片安静,也不听见二小姐的回话。施嬷嬷又等了会儿,这才躬身退下。
出了屋子,施嬷嬷脸上的谦卑渐渐消失。
二小姐真是会恃宠而娇,在夫人面前一套,背后又是一套。二小姐的绣活,旁人不清楚,自己可是清楚地很。要不是二小姐身边的紫鹃那丫头,难说,二小姐如今指不定被大夫人责罚成什么模样。就连老爷宠爱的八小姐见到自己都行礼,二小姐真是白长了这么多年。
施嬷嬷当下放下心思,又领着成衣匠分别去了荣华几个小姐屋里量了尺寸,付了匠人们的银子,这才返回主屋。施嬷嬷进了内室,接过明珠手中的黄花梨木小肩捶,一下一下,轻轻地敲打着大夫人的肩膀。
大夫人眯着眼睛,“瑶华最近来得勤了。”
施嬷嬷扬了扬眉,“刚才奴婢去五小姐屋里,五姨娘还送了这个给奴婢。”
说着拿出一只通体翠绿的玉手镯来。
大夫人乜了一眼,“既然给你,你就收下吧!”说着起身盘腿坐下,“都当我蒙在鼓里呢。”
施嬷嬷端上茶,“可不是,五姨娘能打听到的,夫人又怎么可能不知晓。”
大夫人冷笑,“明日让她们都跟着我去樊王爷府上,我倒要看看究竟都在想什么心思。”
若是自己失了分寸,那就怪不得别人。
大夫人接过茶,“你去库房里拿些上好的首饰送去瑶华荣华屋里,蕊华身子不舒服就不用过去了。”
施嬷嬷应了,下去安排。
……
荣华让成衣匠量好了尺寸后,继续在小书房临摹字帖。
不一会儿,听见外面说施嬷嬷求见。
施嬷嬷撩开帘子进屋便笑起来,“八小姐,是夫人交待奴婢过来告诉一声,明日八小姐要跟着夫人去樊王爷府上。”
说着从身边的小丫鬟手里捧了金镶玉小抽匣,“这是夫人特地从库房挑选出来的,交待小姐明日别失了礼数。”
夏桃上前接过匣子。荣华微微一笑,“多谢嬷嬷了。”
待送走了施嬷嬷,夏桃返身回屋走到荣华身边,看翡翠不在,便依附在荣华身边悄悄说道:“看来夫人果真要带小姐去樊王爷府,不然不会特地去库房挑了首饰来。”
打开小抽匣,有一支青湖面刻花纹碧玺蝙蝠发簪,几朵宫制的粉缎小绢花,和一副青湖面镶双喜珍珠耳坠。
夏桃按捺不住欢喜,“小姐明日是穿那件蔷薇花对襟褙子,还是牡丹花纹蜀锦衣…”
荣华微微一笑,“就穿那件淡青色的袄子吧!”
大夫人突然要带自己去樊王爷府,不会就这样简单。不管其中有什么,自己都是做个乖顺的女儿最安全。
……
第二日一大早,府里的小姐就起床梳洗打扮。
荣华来到大夫人屋里,施嬷嬷满面笑容,“八小姐来了。”
大夫人慈爱的目光在荣华身上转了一圈,“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荣华乖巧地上前请安。
大夫人笑道:“也是昨日你父亲突然决定要去的。”
凡事心虚,才会解释。荣华抿唇轻笑,“女儿想跟母亲出去见识还来不及。”
大夫人笑容一深,“今日你就披我那件狐狸毛滚边披风罢!”
荣华点头应了,正当这时帘子撩开,瑶华进了屋。
众人的目光顿时被吸引过去。
瑶华今日略施粉黛,头上插着金镶银簇团花步摇,身穿石榴花双面对襟褙子,藕丝琵琶襟粉红袖口的褙筘上还镶了金边玉的珍珠,越发衬得洁白的裘毛坎肩柔滑。下着花团锦簇暗蜀百褶裙,微露出一小头波浪纹底绣花鞋。
瑶华刚要上前请安,却来不及拿帕子捂着嘴咳嗽了几声,脸上顿时一片绯红。
大夫人关切地问,“瑶华身子可还受得住?”
瑶华勉强止住咳嗽,却难得摇摇头,“回母亲,不碍事。”
大夫人遂点点头,也不多问,“那就走吧!”
……
大夫人下了马车,樊夫人亲自在垂花门前迎接,“郭夫人。”
大夫人赶紧行礼,“见过王妃。”
樊夫人上前拉住大夫人的手,“妹妹快请起,无须这般多礼。”
妹妹?大夫人心里一惊,面上却毕恭毕敬,“多谢王妃。”
樊夫人向大夫人身后瞧了瞧,“这可是贵府的女儿们?也快快起身吧!”
荣华瑶华这才起身抬头。
樊夫人笑了笑,上前拉住瑶华的手,大夫人在旁赶紧道:“这是女儿瑶华。”
樊夫人目光在瑶华身上转了一圈,“妹妹有出落的这样标志的女儿,真是旁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福气。”
瑶华脸微微一红。“姐姐可真会拿我开玩笑,”大夫人笑着,不动声色转移话题,“这是女儿荣华。”
樊夫人目光看过来,却只是淡淡一笑夸奖着,“也是个好孩子。”
胜负立见分晓。
旁边婆子身后放着两顶轿子。
樊夫人引着大夫人坐上了前面一顶,荣华瑶华坐后面一顶。
待大夫人坐稳,樊夫人便问道:“蕊华今日怎么没来?”
大夫人目光一闪,“前几日受了风寒,如今还在家休息着。”
樊夫人点点头,“女儿家受了风寒可马虎不得,更要仔细调养才是。”说着又笑了笑,“听说京城又出了个名角,我特意请了戏班子,妹妹今日可要多留些时辰才行!”
大夫人笑着说了些客套话,一路两人越谈越亲密。
王爷府真气派,单是从院门到正屋都要坐半个时辰的轿子,丫鬟婆子们也都规规矩矩,毕恭毕敬。虽说是冬季,各种花卉却依旧盛开在花园中。就连远处的亭台轩榭中都隐约听到悠长婉转的古琴声。
瑶华放下轿帘子,“咱们今日跟着母亲来,本就是见世面的,妹妹怎么不多看看外面的景致。”
荣华依旧安静地坐着,微微一笑,“姐姐若是看到了,就说与我听吧。”
……
地龙烧的整个屋子温暖如春,一行人来到内室。
丫鬟们上了茶,依次端来果子。府里的丫鬟婆子垂手侍立在身后,恭候听命。
樊夫人对身旁的包妈妈道:“快去将小姐们请了来。”说着转过头笑了笑,“这会儿都还在老太太屋里呢。”
樊老太太对外称病养身,外事从不过问。所以大夫人她们便没有去请安。
大夫人笑笑,“孝顺老夫人本就是应该的。”说着叹了口气,“唉,这次咱们府里若不是得了老太太的庇佑,指不定会怎样呢。”
樊夫人关切地问,“府里发生了什么事?”
大夫人露出一脸后怕的表情,“好端端的不知怎么就发生了大火,把老爷的书院都烧没了。好在发现的及时,并没有酿成大错。您说不是老太太保佑又是什么?”
樊夫人听了微微一怔,随即点点头,“这倒是巧了。”小案桌上摆放着青瓷蓬莱纹博山炉,香烟从盖上镂空冒出,犹如云雾缭绕。大夫人转动着手里的佛珠,似乎要安下心来。
樊夫人掀开团枝牡丹花纹茶盖,“妹妹尽管宽心,凡事否极泰来,这不,听闻妹妹府上要与忠武侯府定亲了。”
这话问的人措手不及。
大夫人一脸惊讶,“姐姐打哪儿听来的?”
樊夫人放下茶盏笑道:“只有略有听闻罢了。”也不知是言语谨慎,还是只想试探而已。只是这问话如此模棱两可,大夫人顿时敛色,“这话姐姐可不能乱说。”
瑶华坐直了身子,侧耳倾听。
樊夫人目光一闪,“好了好了,我也就是问问,对了,你瞧我这记性。”说着笑了笑,转头对身边的大丫鬟道:“去把我送给几位小姐的礼物拿了来。”
瑶华顿时露出失望的神情来。
话正说着,外面包妈妈说小姐们到了。帘子掀开,迎面进来一个穿桃红蔷薇乔其缎花褙立领狐狸毛坎肩的小姐。后面又陆续进来两个小姐,一个衣裳稍素淡些,一个妆容稍明丽些。樊夫人露出慈爱的笑容,“快来见见郭夫人。”
三位小姐走到大夫人面前行了礼,与荣华瑶华又互相认识了一下。
大夫人真心赞叹道:“真不愧是王爷府的女儿,个个都长的如花似玉。”
樊夫人笑容一深,“妹妹可别把她们给惯坏了。”
四小姐理了下蔷薇花茎的拢袖扑进樊夫人怀里撒娇,“母亲又取笑女儿。”
屋子里顿时一副母慈子孝,其乐融融的画面。
施嬷嬷送上前三个紫檀木回字纹小妆匣子。
大夫人笑了笑,“一点不值当的小玩意,姑娘们没事就把玩把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