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嘉懿和吴旭尧一人叫了一碗红豆沙。已经很晚了，饭堂此时只剩几个人。
鹿嘉懿囫囵吞枣地把红豆沙喝完，“我先走了。”说着就要走，好像巴不得立刻在吴旭尧眼前消失。吴旭尧比他快一步地把他按回到座位上，“你不觉得这样很没礼貌吗？”鹿嘉懿无奈，只好干等着。
“你今天晚上等了我很久吗？”吴旭尧突然问。
鹿嘉懿一怔，随后答道：“是挺久的。”
“我本来是想打电话告诉你我要迟点过去的，但我不知道你电话，不如这样吧，你把你手机号码给我，那么以后有什么的话打个电话也方便一点。”吴旭尧想了想，说。
“我没有手机。”
吴旭尧看着他干笑，“这都什么年代了连个手机都没有？你从山寨里跑出来的啊？”
鹿嘉懿咬了咬嘴唇，眼神有些闪躲，吴旭尧本想再损他几句，看见他这个样子，便不再说下去，只低头吃红豆沙。
隔了一阵，鹿嘉懿看见他停下来了，便迫不及待地说：“都吃完了？那走吧。”吴旭尧又立即把他按回座位上，指了指他的嘴角，“嘴边。”
鹿嘉懿愣了一下，“什么嘴边？”
吴旭尧无奈地摇头，伸出手托着他的脸，拇指在他的嘴角边轻轻摩挲，“都脏掉了。”吴旭尧嘟囔着，声音有点强势但又软软的特别好听，全神贯注地帮他擦着嘴角边已经干了的豆沙。
看着他此时认真专注的表情，似融着柔和月色的眼角微微上扬，鹿嘉懿的脸一阵燥热，拿开他的手掌，鹿嘉懿皱起眉头站了起来，吴旭尧呆了一下，也立刻站起，伸手捉住他，鹿嘉懿被他拉得停下脚步，背对着他。
“就这么讨厌我吗？”有些不解，有些难过，有些小心的语气，带着这个年龄的男生特有的磁性的声音。
鹿嘉懿心头咚地跳了一下，感觉自己像被冤枉了一样，鹿嘉懿转过身，不怒反笑，“一直以来，不都是你在讨厌我吗？”
吴旭尧被他的笑容狠狠地刺了一下，回想之前的事情，自己的确是这样。从第一次见面开始，自己就凶巴巴地骂他，得知他和自己同宿舍的时候，毫不留情地把他的行李都扔出宿舍还把他赶了出去，之后在语言上不断地讥讽他，对于他的困境也视若无睹，吴旭尧越想越觉得自己可笑，自己一直都很恶劣不是吗？现在还反过来问别人是不是讨厌自己，亏自己好意思。
回过神来，见鹿嘉懿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眼神澄澈透亮令吴旭尧一下子慌了，“没有！”下意识就说了出来，吴旭尧愣了一愣，这个否认简直就绵薄无力。
鹿嘉懿的脸色没变，但眼底已经涌上一层浓浓的笑意。
吴旭尧瞟他一眼，懊恼地皱起眉头，自己从来没有试过在别人面前那么紧张无措，鹿嘉懿把他的神情看在眼里，“以后还要讨厌我吗？”
吴旭尧怔了怔，疑惑地看着鹿嘉懿。“不过，这随你便吧。”鹿嘉懿说完，迈步想走，吴旭尧又把他给拉了回来，与他对视，“以后，不会了。”好像在害怕鹿嘉懿不相信，吴旭尧又重复了一遍，“以后都不会再，讨厌你了。”
一段时间下来，鹿嘉懿发觉吴旭尧并不是真的笨，只是因为他平时不用功而已，他几乎是一点就明的那一种人，根本不用鹿嘉懿怎么费力去教他，尤其是对数学，吴旭尧简直能够举一反三，所以这两个星期鹿嘉懿教得倒是挺轻松，只不过吴旭尧这人耐不住性子，经常走神，不是搞搞东就是搞搞西，惹得鹿嘉懿满腔闷气，罪魁祸首却在一旁洋洋得意。
鹿嘉懿正仔细地为吴旭尧讲一道数学题的解法，发现他又在神游，好几次压在心里的怒气即将爆发，在正要张嘴斥责他的时候，教室里响起朴子骞特有的男低音，“呀呀呀，我就说他们两个躲起来了吧！”回过头摊开手掌，“拿钱来拿钱来！”张瑞霖不忿地看他一眼，不情愿地掏出20块粗鲁地塞到他手里。
鹿嘉懿和吴旭尧两人同时回过头，金哲瀚两手插在裤兜里面，悠闲地踱了进来，紧跟在他后面的是满脸无辜的都江宇，“原来你们真的在这里啊。”
吴旭尧看了他们一眼，也没跟他们打招呼，双腿一伸就放在了桌上，都江宇见他露出不满情绪，缩了缩脖子，小声地问：“打扰到你们了吗？”
鹿嘉懿轻扬一下嘴角，“没有，你们是有什么事吗？”
都江宇无奈地摊了摊手掌，“他们说要来看看你们。”
平时不太说话的金哲瀚自然地接过话，“我说你们干嘛非要跑到这里来补习，在平时上课的教室那里不好吗？”说完匆匆瞥了鹿嘉懿一眼，鹿嘉懿顿了一顿，虽然目光短暂，但鹿嘉懿已经察觉到他眼内有自己所不知道的深意。
吴旭尧撇了撇嘴，“这有什么，在这里多好，省得你们聒噪。”
朴子骞啧啧了两声，“吴旭尧你有够得瑟的。”
张瑞霖伸了伸懒腰，“最近真的好累啊，那些数学化学什么的折磨死我了，牛吨这爷们可真牛，死了也这么能折腾人。”
都江宇的额头垂下三条黑线，“是牛顿。”
张瑞霖：“……”
“那我们今天晚上出去玩玩？”金哲瀚提议。
朴子骞立即来了神，“好哎好哎！好久没自由过了！”
“可是，我要回家耶……”都江宇小声嘀咕。
“你不要那么死板好不好，你晚点回去会死啊！”朴子骞龇着大白牙骂他。
“那你们那么晚回来会被舍监捉啊！”都江宇极力反驳。
金哲瀚说：“我们已经习惯了，倒是鹿嘉懿，你可以吗？”
所有人都看向鹿嘉懿，吴旭尧的脸隐有期待，鹿嘉懿顿了顿，点点头，“我无所谓啊！”
朴子骞惊讶地看着鹿嘉懿，“你不反感吗？平时看你这人死死板板的！”都江宇殷勤地替鹿嘉懿答道，“鹿嘉懿也是我们的朋友啊，当然愿意和我们一起。”转过头，“你说对吧，鹿嘉懿？”
鹿嘉懿眼中带着笑意回看都江宇，“嗯。”
吴旭尧侧头面向鹿嘉懿，脸上慢慢漾出笑意。
机室内，几个大男生正在游戏机面前杀得兴起，连平时斯文胆小的都江宇都跟着他们一起疯，鹿嘉懿安静地坐在一边，没有加入进去，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毫无忌惮的笑容，他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眼神却早已变得柔和温暖。
面前出现了一瓶饮料，头顶上传来声音，“给你。”鹿嘉懿抬头一看，是似笑非笑的金哲瀚，伸手接过饮料，“谢谢。”
金哲瀚在他身旁坐下，打开可乐喝了一大口，“不玩吗？”
鹿嘉懿握着饮料摇摇头。
“是觉得这样不正经？”
鹿嘉懿又摇头，“不是，只是屏幕的光太闪，眼睛会不舒服。”
金哲瀚哼笑，“你这眼睛也太弱了吧。”
鹿嘉懿的脸色微变，捉住饮料的手紧了紧。
金哲瀚觉察到他的不对劲，心里觉得有些抱歉，“为什么突然就愿意跟我们到处乱跑了，之前还一直不愿意来着，不觉得我们坏吗？”
鹿嘉懿头低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在金哲瀚以为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鹿嘉懿却突然开口，“江宇说，你们都不坏。”
金哲瀚凝视了他一阵，“那你认为呢？”
鹿嘉懿毫不犹豫地笑了，“你们都是善良的。”
这是金哲瀚第一次见到鹿嘉懿的笑容，认识了那么久的第一次，那笑容，像春天里开得烂漫的花。
“那一天你帮了我，我就觉得……你并不是那么坏。”
金哲瀚愣了半天，突然猛地站了起来，把鹿嘉懿给吓了一跳，“你自己坐坐吧，我过去玩了。”
夜晚的市中心街道人头涌动，喧闹不已，五彩的霓虹灯把整个城市照耀得更加繁华。
朴子骞拖着都江宇不停地东看看西逛逛，张瑞霖、金哲瀚、吴旭尧和鹿嘉懿四人则并排边走边说话，鹿嘉懿多数时间都是安静地听他们讲话，有时微笑着看着街边罗列的商品。
心里暖得说不出话来，好像最近，日子没那么难过了。
总是围绕在自己身边的嬉笑打闹声，自己依然不适应。
但是，这声音似乎有净化一切的力量，莫名地让自己感到舒服。
一阵熟悉的香气转入鼻孔，鹿嘉懿条件反射地停下脚步，眼睛往四周探寻了一下，找到了香气来源的地方，鹿嘉懿定定地看着老伯把一排排的鸡蛋糕烤熟，然后再卖给在他摊前不断来往的客人。热气蒸腾，把老伯的脸氤氲出一种简单的幸福。
吴旭尧走着走着发觉不见了鹿嘉懿的人，转过身发现鹿嘉懿正出神地看着某个地方，吴旭尧走过去，周围很吵闹，吴旭尧只得贴近他的耳朵说：“想吃吗？”
鹿嘉懿回过头，五彩的灯光把吴旭尧的轮廓照得分外柔和，鹿嘉懿看着他，不由自主地点头。吴旭尧拉着他的手，走到老伯面前，说：“我要一份。”
“好咧！”老伯立马应道，声音苍老却又爽朗。
等待期间，老伯上下打量了两人几眼，吴旭尧被他的眼神看得狐疑，“怎么了吗？”
老伯才哈哈大笑，“不好意思啊，我看人看得多了，所以不由自主就多看你们几眼。”
吴旭尧觉得有趣，忍不住问，“你看了挺久的，觉得我们有什么特别？”鹿嘉懿也被吴旭尧提起了兴趣，微笑着看向老伯。
老伯笑了两声，说：“你们确实特别啊，都长得特别好看，如果我当年有你们一半再一半的容颜，那我就不用追我老伴追得那么辛苦了，我还不让她倒着追！”
鹿嘉懿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吴旭尧得意地竖起大拇指，“老伯有眼光。”
“可我觉得你们还有一处很特别。”老伯有点故弄玄虚地说。
“还有什么？”吴旭尧迫不及待地问道，说话神态像个天真得小孩，让鹿嘉懿愣了一愣。
“我猜你们是兄弟！”老伯胸有成竹地说。
吴旭尧大笑，“那你猜错了！”
老伯不服地皱起眉头，“不对啊，我看得一向很准的，你们的确长得很像啊！”
鹿嘉懿摆摆手，“我们真的不是兄弟。”
老伯“嘶”的一声，“这次我居然走漏眼了，我有个外号叫看相公的，这次居然看错了，或许真的是人有相似吧，不过你们真的是越看越像。”
鸡蛋糕熟了，老伯把它们装进纸袋，“好了，给你们。”
鹿嘉懿刚想给钱，被吴旭尧拦了下来，鹿嘉懿看着他，吴旭尧说：“算了吧，就当做是交补习费给你。”吴旭尧跟老伯道别后转身就走，鹿嘉懿抓住热气腾腾的鸡蛋糕，也向老伯道别，然后快跑几步跟上吴旭尧，轻声说：“谢谢你。”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周围的喧嚣声太大，吴旭尧并没有回答他。
鹿嘉懿跟在他旁边，拿了一块鸡蛋糕放进嘴里细嚼慢咽，侧头看了看吴旭尧，鹿嘉懿犹豫了一下，把鸡蛋糕递过去，“你也试试吧。”
吴旭尧怔了一下，拿了一块塞进嘴里，鹿嘉懿也再吃一块，两人就这样，不说一句话，静静地走着，一起吃着鸡蛋糕。浓郁的奶香和鸡蛋香散在嘴里，是依旧熟悉的味道，带起内心最深处自己一直怀念的美好又辛酸的回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旁的人不同了，味道依旧，但感觉好像已经变了，鹿嘉懿走慢两步，看着前面少年清瘦的背影，伸手轻轻抚上心口。
吴旭尧回头想再多吃几块，却忽然发现他眼睛里所蕴藏的悲伤，心里莫名一颤，居然没忍住轻唤一声“鹿嘉懿”。
鹿嘉懿闻声怔住。
“嗯。”
一阵以后，鹿嘉懿无声地走向那个一直等待他的少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