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啊……你怎么能自己一个劲儿的吃仙泥?总该顾及一下你的家人吧?“
一老迈无力的沙哑声带有轻微指责的意味,是个颤颤巍巍,仰头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老妇人。她花白的头发,瘦骨嶙峋,鸡爪子似的手紧紧攥着一布袋,老人话一说完,就咽气了。
她身旁一位十五六岁的姑娘,面黄肌瘦,彷佛根本就没有听到老妇人的话,只顾着双手挖泥巴送入自己的口中,对老人的死去也是视而不见。
不光是她,就连身畔一窝子人,各年龄段儿的老老少少,都未在意,如是司空见惯,只是不停地朝自己的布袋子里装土。仿佛在她们的世界里,此时此刻除了挖土,再没有一物可以入得了她们的视线。
所有人,几乎全是女性,面黄枯瘦,一个个都有气无力。所以,她们连争抢的气力也没有,像是下一刻,她们都会微弱的死去。
“我现在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哪还有什么家人,呵呵……老婆婆,你可算是烧了高香解脱了。睡吧,睡着了,就再也不会觉得饥饿口干了。“
许久,姑娘才迟迟应了一句老人的话,苦笑中透着绝望,她拿了老人的布袋就起身摇摇晃晃地离开了挖土的人堆。
恍恍惚惚睁开眼睛看到这一幕,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昏昏沉沉的脑袋缓了半刻才逐渐清醒,身上沾满了那老人口中所说的仙泥,好像脸上也是,摸一把都是白粉一样的东西,不晓是个什么鬼样子,好在自己全身没有不适感,就连遭受血海的伤势也没了。
“稀罕事儿,如今居然还能看到个男人。“
那姑娘经过他身边时,看也没看他一眼,声如蚊蝇般,用一种一点都不稀奇的低声淡语说出了一句很稀罕的话来。她自始至终都没有片刻的停留,瘦得轻飘飘的,风一刮就会跑的样子。
“姑娘请留步,请问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大家会吃土?你刚才的话又是何意?“
他醒来就环视了下四周的环境,明明是生机勃勃的春末夏初季节,远处的山一片苍翠,怎的所处之地却是一片干燥枯黄,毫无丁点生气?而老人口中的仙泥,其实就是岩石等风化所成的松软细滑的黏土,酷似白面。
当他所见时,脑子里闪现出一些零碎的记忆片段使得他并不陌生这些画面。其实,就在他早年母亲意外去世,父亲癫狂不归,又遇自家青黄不接时,他也经常挖野菜,草根来充饥。后见村子里的穷苦人上山掏神仙土,掺和着粮食做成泥饼条儿和土馍团子果腹,也恰恰用的是这种仙泥。
他一是因为有前世隐约的记忆对神仙土有大概的了解;二是他自己亲口吃过这东西,他清楚的知道这仙泥少吃无大碍,还能消除饥饿带来饱腹感,但这东西终究没有营养,吃了不仅不能被人体消化吸收也无法排解,多吃的结果就是被活活腹胀而死!
他先前看到土堆里那些个个腹胀如鼓的小孩子,且每人的穿着虽然脏乱但并不破败,就说这眼前的姑娘吧,从她的穿着来看,即便她灰头土脸,嘴皮子干得皱皱巴巴的,不修边幅,瘦脱了形,却也看得出是个大户人家的丽人千金小姐。
他急忙上前向姑娘施礼发问,一边说话,脸上的白粉(仙泥)就迎风直往下落。毫无精神可言的姑娘抬起眼皮子瞥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你说你去哪里不好,偏偏来这鬼地方送死,真是可惜了!“
姑娘答非所问,要死不活的说了一句就走了,若不是他耳力好,只怕是姑娘自己也听不清自个儿说的啥吧。莫敌不明话里缘由,紧跟其后:“姑娘,姑娘?你此话何意?还烦请赐告在下一二,多谢了!“
“赐告不敢当,我劝你还是赶紧离开这儿吧。“
她仍然没有止步,见莫敌跟了上来,她继而又道:“此地乃是幽都绝丁九泉镇,公子还是早些离去吧。“
“幽都?绝丁九泉镇?“
一听是幽都,便知自己已彻底逃出了“插翅难逃“之地,所在地域应属西南方位,正是前往木樨国的方向,应该开心才是,可观其眼前的状况,他实在是无心欢喜,又听到绝丁九泉这样恶煞的名字,再结合刚才所看到的皆是老弱妇孺,他略一思虑,大觉此镇必有古怪,决定问个清楚。抬眸间,不料那姑娘早已没了人影,转身一看,竟是见她昏倒在了地上。
“姑娘,姑娘你醒醒……“
探了探她的脉搏,已知所剩时间不多,抬手强行渡了一口气给她,才缓缓睁开眼大无神的双眼。
“公子,不必为我白费力气了,我已经多日无吃无喝,我知道我就要死了……婉青见公子虽非凡人之辈,但,此地近年来邪恶的很,先是山下常年无雨;再是镇上家家户户的男子离奇消失;接着镇上的九口古泉井尽干,现在镇上的子民都快死绝了,都是因……因为,山上,山上的……花,花岛有妖……怪,公子千万别……别……“
“婉青姑娘,婉青姑娘?……“
也不知这算不算是一种解脱,婉青没了呼吸,他心头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滋味,年纪轻轻,香消玉损,一坯黄土葬身。简易安葬了婉青,凑巧看到了有“九泉镇“的方位指示石碑,便沿路前去一探究竟。
他知道婉青姑娘最后的话是劝他千万别上山,原因很明了,山上的花岛有妖怪!他看着山下一片干枯荒芜,山上却是草木繁茂,赶往九泉镇时,远远就闻到一阵阵的腐尸味扑鼻而来,街上、屋子里都有饿死的镇民,身上蝇虫乱飞;也有一些还在吃土的人们,见到他的到来,都是赶紧护住自己手头的吃食,生怕被他抢了去。
正如婉青姑娘所言,镇子不大,街上有一口口干涸的古井,镇民也都是一些老弱妇孺,无一成年男子,想必此镇原名应该是九泉镇,“绝丁“是后来事发加上去的。
“到底是何方妖孽!竟是要活生生饿死、渴死这些镇民?“
他见镇民见了他都是一副害怕躲避的表情,故不再往前,郑重地道:
“大家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们,还请各位再多撑一些时日,在下这就上山,竭力铲除大家的心头之患!“
大家都是命在旦夕的人,对他的仗义言辞根本是充耳不闻,他知道只要他能早日铲除妖孽,说不定镇民还有一线生机,说罢就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