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纷纷扬扬的凋落,仿佛带着舍生取义般的决然,拼尽全力的撞死在地上,柔美而决绝的样子让人怜惜。
寂寥的雪声中突兀的有一个翠玉之声,“尊者安好,谛听姑娘也在。”
云之自顾自的坐在石椅上“某特来讨杯酒水喝喝。”修长而又指节分明的手指拿起石桌上的白瓷杯子晃了晃。
“呀,我倒忘了尊者是得道高僧,如来坐下得力弟子,又怎会犯这些清规戒条?”已经是分明的嘲讽了。
这是谛听第二次看见云之,这世间竟有如此妖孽的男人,谈笑举止间自带邪魅诡谲,一颦一笑摄人心魄。
金乔觉几不可见的蹙了蹙眉“不知施主前来有何贵干,已是戴罪之身,切莫再添罪孽。”身子护在谛听前面。
“其次前来,正是为了带走谛听姑娘,我已经找到了谛听一族的仙法存根。”他红衣如血,惨白的雪花更衬出他几乎病态的苍白,也将他的青丝寸寸染变华发。
谛听闻言心下一动,却被挡在身后“她不愿,你不可以牵扯她,她法力全无于你也半点助力也没有。”
云之目光灼灼盯着谛听“尊者如何知道她不愿,只要她想,这三界之内又有哪里是去不得的,谛听姑娘的身世说来与云之有几分相似。”
“你说什么?”谛听急急地答道,耳边眼里却是浮光掠影,历历往事浮在心上,心下不宁,神情恍惚,不能自主。
起初她也如同鬼魅没有形态,飘荡在山林海边,身无定所,不知所往,不知所归。
不知为了一个什么念头觉得必须存在不能消散,久久的徘徊在忘川河旁。
不知飘了多久,不知飘了多远,直到某一天听到了些许细微又清晰的呼唤。
“往这里来,这里来...”空洞的眼眸里有了轻微的光亮,脚步一深一浅的向那发声之处走去。
那正是金乔觉嘴里在念着招魂咒,谛听才慢慢开始凝形成了朦胧的光团。后来因着金乔觉的一缕佛光才有了灵觉。
可是难道我只是忘川河畔一只游荡无依的鬼魂吗?
必须求取一个真相,哪怕是个血肉模糊的真相。
苟活至今,就算遗忘了一段时间,一旦想起便只能万劫不复的去完成,那便是活着的意义。
云之浅浅一笑“想当年谛听神族盛极一时风头无二,而如今却凋零至谛听姑娘一人,这其中的冤屈尊者可是明明白白。”
“谛听,你相信为师,为师确有难言之隐。”金乔觉回头用一种绝望的表情看着谛听,身子还死死的挡在她的身前。
这事如此匪夷所思,而师尊却未曾否认,谛听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那可是谛听全族整整七十一条命呐。”话音刚落,金乔觉口吐鲜血捂着心口后退了几步。
“在下所为不过是完成家母的遗愿,念在尊者多年照拂,云之必会善待谛听姑娘。”云之不留余地的嘲讽。
“更何况在下略知天命,谛听姑娘实乃紫薇命定之劫,你又能护她几时?”
金乔觉扶着石桌黯然道“只怕不行,前事种种已归尘土,今日有我在此你休想动她。”颤巍巍地站好。
漫天的飞雪还在纷纷扬扬地掉落,忽而落在云之的脸上,是浅浅的笑意。
金乔觉手里的持珠飞快地拨动,像是十分焦躁不安一般。
尺素剑是把好剑,金乔觉的佩剑自然是好,此剑之妙便是不饮敌血不回鞘的杀意。
“尊者对蝼蚁尚且慈悲,何以想让在下灰飞烟灭?”那一脸轻笑不减似是毫不介意。
忽的眼前寒光一闪,那是一把怎样的宝剑,甚至能听到轻微的剑吟,自然是把举世无双的利器。
说时迟那时快,高手对决只是一瞬便要决出生死。
谛听知道师父已然动了杀心,身形一侧挡在云之身前,宝剑近在咫尺却挥落了,金乔觉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
“师尊,你怎么了?”谛听立刻上前扶起他,金乔觉凝视谛听久久不语。
“施主想走便随他走吧,贫僧无碍。”袖口擦掉嘴角的血渍,闭眼双手合十,转身背对谛听。
这突然的疏离的让谛听觉得陌生,甚至忽略了他微微颤抖的肩膀。
“贫僧只是希望施主记住,有些事贫僧无奈为之。施主日后若是得知一些事情,切莫憎恶贫僧。
天气渐凉施主多添衣物,法术之事不必勉力而行,个人资质本就不同。”也许是发觉自己说的过多。
金乔觉住了嘴又加了一句“再者这里你的寮房总是留着的,他日若,罢了罢了,你走吧...”说完便转身离去。
“师尊,这一千年来师尊处处维护庇佑谛听,待谛听恩重如山,可是谛听实在不愿懵懂一世啊。”
看着风雪中离去的背影,咬了咬牙,眼泪还是无声的流着。“就此别过,大恩他日再报。”
谛听又重重的磕了三个极响的头,决然的跟上云之,发丝被寒风吹乱。
云之吹了吹口哨,天空突然飞下一只黑鸟,口里叼一件狐裘。“墨鸦,载我们去招摇山。”伸手拉过谛听立在黑鸟的背上,为她系上狐裘。
雪花已经十分猖獗,成片地砸向地面,苍茫的雪色中只有一只黑鸟在振翅高飞。
云之想起幼时母亲抱着自己讲述奇闻异事的情景,连谛听审视许久的眼神都没有察觉。
“这便是你谛听一族的残卷,上面的仙法太过玄妙,在下也不曾参透。”云之从袖中拿出一本秘笈“凡事欲速则不达,你也不必强求。”
谛听接过那本册子,那承载谛听一族上下七十一条性命的册子。
“一千年都等了,又何必在乎这区区数年。”云之轻言。
“还请云前辈告知在下,我族先人为何悉数毙命。”谛听收起了册子。
云之不置可否“以你现在这样的法力,知道了有害无益,时机成熟了你不想知道也会知道。”
紫薇大帝因中恶毒徘徊床笫,倒难得有了些清净时光,手里拿着经卷徐徐的翻阅。珠帘卷起,映出西王母忧虑的眉目。
“太白星君,你着人去将那孽障捉上天来。”西王母摇了摇头“须得小心些不要落了口实,莫让我们母子生了嫌隙。”垂手放下了珠帘。
太白星君拱了拱手“这文殊座下的敖炽和玉虚门下的卿灵倒是不错,新辈上仙里的翘楚。”西王母挥了挥手示意同意了。
明明是初雪的季节,那株枯梅却开放的异常热闹,从前只是稀稀落落的几朵零星,如今满枝的春意显得分外惹眼。
湖面结了薄薄的冰层,谛听已经走了三天有余,幽冥里安静的恍若隔世。
“谛听,这梅花开的甚好,你布置一些清茶,为师想请文殊尊者一同欣赏。”自那日谛听离去后金乔觉常常这样失魂落魄认错来人,妙音咬了咬唇退了出去。
风雪已住,四处还有残余的雪迹,他就坐在石椅上怔怔地看着梅花出神。
远处的妙音想要出声,清风摇了摇头拉着她一起进了厨房。
“你说尊者这是不是犯了魔障,平日里从未认错过旁人,谛听走了三天竟是错了十余次。”妙音端起一杯茶猛灌一大口。
清风并不接话,炉里哔哔啵啵的三位真火映着她焦虑的面容。
端茶出来的时候,却有人已经坐在金乔觉的对面。
那人身着紫金色长袍,形若童子,五髻冠其项“敖炽上仙安好。”清风行了一礼。
“清风,你退下吧。”杯中茶水刚一斟满,原是闭目不言的金乔觉突然吩咐道。
“师叔,你着相了。”敖炽恭手行了一礼,继而道“在下受家师所托特来相告,如今谛听师妹已然上达天听,不日将引祸上身。”
枝头的梅花在微风中瑟瑟发抖,金乔觉起身拂去了那枝头的一点残雪。
“彼心恒不住,无量难思议。示现一切色,各各不相知。”金乔觉放下手中茶,袅袅的白烟中分不清他是喜是悲。
“师妹既已脱身而去,可见对师叔并无挂念,师叔何必如此自苦。”敖炽直言不讳,“再者西王母已遣派师侄暗中捉拿那人,师妹前路甚为凶险。”
许是见金乔觉反应稀松敖炽加重了语气。
金乔觉面带笑意“此事我是知道的,只是她终究是我的弟子。”敖炽面上一惊又转瞬即逝。
“我会护着她的,这一千年来的每一天我都是这么护着她的。”
“从前我便知道此有朝一日,结局最差也不过散尽修为永堕轮回,再不过也只是神灭身寂。”那样平淡让敖炽很是无奈。
“师叔,你还如那时坚持,本能位居佛位却甘愿自请入地府,如今又是如此,师叔且好自为之吧。”敖炽无奈言之。
“还有一事,那人似乎已经开始有所动作了,若想护住你的徒儿,你须得尽早让她离去,否则堕入魔道必得伏诛了。”
金乔觉双手合十,郑重行了一礼“多谢。”有一朵梅花从枝头飘落,落在金乔觉的僧袍之上,又辗转落入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