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拜见王爷。”
“肖蛊,说了多少次了,不必这么拘礼。”晟崇这会儿心情轻松了,话也多了,人也精神了。
肖蛊微微一笑,走进房内。
“属下来是想和王爷探讨昆川之事。”肖蛊开门见山,对于公事他们从不含糊拖沓。
“正好,我也正要找你商量此事。说说你的想法。”
“蒙舍统一六诏以后,国力日渐强大,但军队所需的补给也日益增多,国库捉襟见肘。加之与邻国和大唐往来越来越频繁,外来人口不断增多,城市越来越显得拥挤,而逐渐归附的原山野部落,想使他们从狩猎为生转而以耕种为业,也需要扩大生活领地……而昆川山河为屏,陆川养人,如今地多人少,基本荒废,实在可惜,不如……”
“不如迁徙些人过去,筑城建池,既缓解了燃眉之急,也为将来蒙舍稳定,国库充实,开疆拓土打下基础….”晟崇接他的话继续说,二人明显一拍即合
“王爷英明。”肖蛊为二人的心照不宣开怀,“只是..….”
“本王知道你担心什么。没有人愿意离开祖居之地,所以对于归附的部落,只以扩大居住地为本,这个好说。去昆川的嘛…...本王想,就先将俘虏,以及一部分奴隶迁过去,不论男女老少,只要他们愿意为南诏效力,就恢复他们的自由身,分给他们田地,让他们和家人安居在那里。忙时种地养蚕,闲时纺丝练兵。”肖蛊连连点头。
“还是那个老问题,要解放奴隶,旧势力是不会答应的。”
“本王已和王兄商量过,以王室征集和赎买的方式让奴隶主妥协。另外,昆川的开拓不让旧族参与。想要加强统一,集中王权,又不引起纷争,自我内耗,只能循序渐进,一步一步来了。”
肖蛊点头赞同。“去了昆川,就接近了爨氏的地盘,如果大张旗鼓“开疆拓土”只怕他们会感到威胁而生异心。”
“你担心的正是。到时候我会找合适的时机亲自去安抚。另外,过去的人先以军营为编制,各自划定区域,不要筑建城池,免得目标太大,引起爨氏恐慌。等一切妥当自然水到渠成了。”
“王爷高明!”肖蛊佩服,晟崇总是能令他感到惊讶。
“当然,你也不能闲着,我也给你安排了个任务。”
“我?”
“对,要让他们诚心归附蒙舍,实现一统,光给土地还不够。入驻昆川之后,要建立学堂,学习先进的汉文化,和六诏文化,加强相互的交流往来,以图民心稳定。这个任务就交给你和德高望重的郑回了。”
“属下尊命。”传播汉文化,这正符合肖蛊的心意,也正是他的所长。互相了解才能互相理解,和平共处。
晟崇的谋略和见识令肖蛊赞叹,更何况阁罗凤。难怪南诏可以一再强大,屹立西南。
他们又就东拓昆川的具体事宜商定了一番,一番争论和思量之后,大方向基本已定,接下来就是按部就班地实施。此时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肖蛊正想告退离开,却听晟崇说:“看到罗时叫他来见我。”晟崇想可能是罗时看到肖蛊和自己商量事情,所以没有打扰吧。
肖蛊本来犹豫要不要告诉晟崇罗时去了马场,最终觉得还是实话实说,因为可以趁机为罗时说几句好话。
“回王爷,属下来时正好撞见他,说他去马场替您传个话。”
“去马场替我传话?”晟崇疑惑什么时候让罗时去马场了,该不会….?想到这里,他嚯地站起身,来回踱步,“这个罗时,真是个榆木疙瘩!谁让他把人送去马场的!”
“应该是奴隶营的人得知马场缺人,就把人派去了。怎么王爷舍不得?”
“谁说本王舍不得?一个女奴而已。”晟崇心虚地掩饰。
“那罗时做的正好!马场那种地方条件艰苦,劳务繁重,最能磨人性子,说不定她此时已经非常后悔忤逆了王爷。”
听到肖蛊这么说,晟崇的情绪稍稍恢复了平静,是该磨磨她的性子。不过随即转念,正像肖蛊所说,马场因为掌管着贵重的军马,所以是最累,管理最严苛的地方。月儿身体娇弱,能否抗的住?倘若有一丝怠慢,那里的军士会不会毒打她?她现在可否一切安好?晟崇不敢再想下去。他拿起佩刀和披风,对肖蛊说:“本王有事,要出去一趟,明天王兄诏我开军政会议,估计要提昆川的事,你替我去一趟。”说完,还没等肖蛊答应,就匆匆离开。
望着焦急离开的晟崇,肖蛊摇头,无奈一笑:“还说舍不得,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去了。”
又是劳累的一天,月儿只觉浑身疼痛,昏昏沉沉躺在冰冷的床上。由于身体极度不适,晚饭也没有吃,只想好好睡一觉。可是她怎么也睡不着,脑子中浮现的又是柳絮儿在军妓营受辱的画面。依柳絮儿的性子,估计早已经自我了断。想着她在恐惧、孤单和屈辱中结束自己的生命,月儿忍不住痛哭。
“沙依姑娘,怎么又哭了?”进来的人是吉婶,自由人,被雇来做饭的。她见月儿的第一天就喜欢上了这个看似娇弱,却从不偷懒和诉苦的姑娘。虽然从气质上可以看出月儿一定出身尊贵,但是她对任何人都亲切和善。不只是她,大家都喜欢月儿。
“吉婶,我没事。”月儿悄悄擦干眼泪,“只是身体有些不适。”
吉婶知道月儿一定是又想起了伤心事,虽然她从不说,但是她经常看到月儿忍不住暗自流泪。既然月儿不想说,吉婶也不勉强,来到这里的人,很多都是战俘成为的奴隶,失去自由,亲人离散,有几个没有伤心事的。
“还没吃饭吧?来,快吃吧。吃完了再睡,不然身体怎么抗得住。”吉婶端着一碗用粗粮熬成的糊糊来到月儿身边,扶她起身。
“怎么这么烫?”吉婶抚上月儿的额头,有些烫手,“先把粥喝了。喝完了,我去叫老陈过来给你看看。”吉婶口中说的老陈,是之前在蒙嶲都城行医开馆的大夫,由于施浪被蒙舍攻破,他也被抓来当了奴隶,私下里成了大家的大夫。
“我没事,不要再劳烦陈伯,否则被守卫看到他乱跑,又要难为他了。”月儿不想生事,更不想连累别人。
“放心吧,我们有办法,你快把粥喝了。”
嗷呜——远处的几声狼叫,打破了夜里的沉静。
吉婶感慨地说:“入冬了,这些狼群又要去羊场那边找吃的了。”月儿知道吉婶的意思。每年冬天狼群都要攻击几次牧场,双方都有伤亡。虽然是伤人的牲畜,但是月儿对它们恨不起来,毕竟是大雪封山,食物难觅,它们也是为了生存才冒险而来。
“不过还好,损失几只羊上边倒不在意,但倘若失了一匹战马,就不知道要死多少奴隶,连负责的将领都要被问责。”
呜——又是几声嗷叫。
“今年好像很多啊!”吉婶听着回应头狼嗷叫的狼群数量比往年多了很多。
月儿喝完,吉婶扶月儿躺下。
呜————狼嚎的声音越来越大,也似越来越近。
“听声音怎么好像冲咱们这边来的?”吉婶说:“你先躺下休息,我出去看看,顺便找老陈来。”
“吉婶,真的不要再麻烦陈老伯,我休息一下就好。”
“你放心,不会被发现的。”吉婶说完不容月儿反对,撩开毡房的帘子离开。
可能是因为喝了糊糊的关系,温饱感让月儿昏昏欲睡。半睡半醒间,她听见账外惊恐声,惨叫声,与马鸣声,狼嚎声交织成一片。月儿疑惑,强忍着起身,好不容易走到出口处,在撩开门帘的一刹那,她惊呆住了。
外面火光四起,执兵的将士与狼群恶斗,人们逃的逃散的散,战马则在马棚中惊慌乱撞。
“沙依姐姐快进去,狼群来了!”几个和月儿同住一个帐篷的奴隶挤进门内,迅速盖好帘子,用床板抵住。而人则害怕得蜷缩一团抵住门板,心中祈祷狼群不要闯进来。
忽然听见外面有人大喊:“马跑了,快拦住!马丢了,咱们都是死罪!”
听见这声喊,月儿突然想起吉婶说的话----马丢了,不知道要死多少奴隶!
她起身:“让我出去!”
听到月儿这句话,众人都惊望着她,愣了半晌。
“沙依姐姐,你不能出去,外面危险!”
“我知道,但战马要是丢了,我们一个都活不了。”月儿对马场中大部分来自越析的花马性情比较熟悉,而且这段期间她一直负责喂养战马,头马对她比较信任和亲近。如果找到头马应该可以将它们带回,即使丢失一两匹也总比全丢了更有挽回的余地。
说着,月儿一刻也不肯耽误,将出口掀开一个小缝,不顾众人反对挤了出去。
月儿望了望马儿跑去的方向,拿起帐篷旁边的火把----狼都是怕火的,虽然她小心躲避与人混战的狼群,但一转头,突然发现一只狼满嘴鲜血地正盯着她。
她刹时间身体僵。也许是畏于月儿手中的火把,它没有立刻攻击,但却是龇起牙,适时待发,月儿觉得今晚无处可逃,正要认命,一支箭正射到狼的身上,虽然并没有当场毙命,但是剧烈的疼痛让狼转身跑走。
“快躲起来,不要命了!”月儿听见一个抵抗狼群的兵士朝他喊,虽然没有看清他的面目,但是她非常感激他。可是她没有听,径直跑到还没有被袭击的一个马厩前,牵出一匹马,跨上马朝马儿跑去的方向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