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已过,冰雪开始消融。
这一日,和过去的一年里一样,苏千夜提着放满热腾腾饭菜的食盒,独自一人来到断木崖边。
饭菜是五师兄做的,不得不说,如果吴文不弄那些黑暗料理,他的厨艺确实非常精湛!就如苏千夜手中食盒里的饭菜,简直是色香味俱全,让人食指大动,恨不得立马来个饿虎扑食,扑上去吃个精光。
当然,这种美食的诱惑,对苏千夜来说,却毫无作用。因为在经过两年多吴文黑暗料理的“熏陶”之后,他现在的味觉,似乎有点不正常了——就像美色对于太监,美食对他来说,毫无诱惑力!或许,这也是三师兄放心让他送餐的原因之一。
踏着积雪上山,时有凛冽寒风扑面而来,苏千夜不禁打个冷颤,缩了缩身子,只想着快点把食盒放下,然后提着上次未动的食盒返回。
不觉间,苏千夜已来到崖上,这里的寒风更刺骨了。他低着头,来到上次放食盒的地方,准备换掉手中食盒。
可就在这时,无意间,他却发现在悬崖边上,一道白色的倩影伫立在那里,寒风凛冽中,身单影薄,裙飞发舞间,却尽显孤傲。
“莯、莯师妹……”对于突然出现的人影,苏千夜吓了一跳,呆了一会儿之后,这才吞吞吐吐的叫了一声,他却丝毫没有察觉,“师妹”这个从诸位师兄那里学来的称呼,他用起来却是极不合适。
“莯师妹”自然没有理他,而他也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手中的食盒不知是该放下,还是该提着,是要提醒她吃饭,还是换了食盒直接离开……
他一直在纠结,实在拿不定主意,只好颇为不自在地站在那里。直到……一阵清冷的声音幽幽响起,终于打断了他的纠结。
“风起八方,谓之八风。为东北炎风,东方滔风,东南熏风,南方巨风,西南凄风,西方飂风,西北厉风,北方寒风。”
“此八风,皆为虚风,而实风不在其列……那么,何为实风?”
声音幽幽,在断木崖边响起,渐渐扩散,却激不起任何回音,像是在自言自语,但最后一句,却又像在询问什么人。
“啊?什么?”
苏千夜虽听不懂莯师妹所说,但最后一句却是听出了询问之意,当即下意识回应道。
没有回音,可是突然,莯师妹转过身,目光冷冷地看着苏千夜,语气中带着些许质问:“何为实风?何为阳风?”
“啊?我、我不知道……”苏千夜吓了一跳,被那双目光盯着,顿时如坠冰窟,他瑟瑟发抖地向后退了几步,慌乱之中却一不小心绊住脚下的旧食盒,一屁股跌在了地上。
手中食盒也滚落在地,饭菜洒了出来。
看着他狼狈的模样,莯汐眸中微微闪过一抹失望,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随之消散。她一句话也没有多说,迈步离开了断木崖。
…………
年关已过,春风送走了腊冬,带来了一丝生气。
只是苏千夜这个年关过得并不开心,甚至有些沮丧。这些沮丧,并不是因为之前在莯师妹面前狼狈不堪,失了颜面导致,相反,这种事情在他看来,只是最微不足道的小事,他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而他之所以沮丧,或者说苦恼,是因为……娘子!
如果不算在那个古怪山谷呆的时间的话,其实他也根本不知道在那里面待了多久,他已经有两年没见到娘子了。
原以为拜了仙人师父为师,师父会帮他找到娘子。可是,来这里一年半,除了刚来那天,之后便再也没有见到过师父。
而通过这段时间的寻找,他已经非常确定娘子不在这里了。
他想离开了,只是没有师父允许,他便无法离开山门。而他寄希望于偷偷下山的修炼计划,也一直没有成功。
这时的他,就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麻雀,想挣扎,想离开,却无法逃出这囚笼,无能为力,毫无办法。而当初在山谷,至少还有个“移山填谷”的办法呢……
苏千夜眉头紧锁,一脸沮丧。
“咳咳,现在呢,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老六,你要先听哪一个?”
今日一早,方国良好不容易把老四、老五、老六都召集过来,重要的话还没开始说,就发现老六又走神了——最近他经常走神,当即咳嗽一声,声音拔高了几分,打算以此引起对方的兴趣。
“啊?”苏千夜茫然抬起头,看了方国良一眼,杵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无精打采道:“那就……先听好的吧。”
“呵呵,好消息啊……就是明天,有人可以下山了!”方国良微微一笑,故意拖长了声音,说完便看向苏千夜,想看看他的反应。他知道,痴傻老六盼这一天可是盼了好久。
“哦……”苏千夜显然刚开始没有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地应了一声,然后他才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抬头呆了半晌,紧接着双眼冒出精光,直接从凳子上跳了起来,一把抓住方国良的手臂,大叫道:“三师兄,你是说,你是说,我可以下山了吗?”
说罢,眼睛便一眨不眨地看着方国良,那表情即兴奋又紧张,生怕对方摇头否认。
“哈哈,是是是!你先松开,要不然,你可得带着我这条胳膊下山了。”
见苏千夜如此紧张模样,方国良不禁哈哈一笑。其实,下山这个想法,傻老六已经跟他说了不下十遍,想想每次说完之后那副失落的神色,他心中甚是难过,但却是有心无力,不过好在这次,总算是梦想成真了。
“太好了!太好了!我可以下山了,可以去找娘子了!”得到肯定的回答,苏千夜脸上几乎笑开了花。
来天目山近一年半,关于娘子的消息却一无所获,没有人明白他心中的焦急,以及渴望下山的迫切!娘子,对他来说,是目前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娘亲说过,他们是夫妻,夫妻是要一辈子在一起的!
只是造化弄人,如今他们之间隔着的,却是尚不知多少的千山万水。而单就眼前的天目山,便高达万丈,广不知几许,就像一道庞大天堑横在苏千夜身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现在,这道几乎让他无法寸进的天堑终于消失了,他可以离开这里,继续前往其他地方寻找娘子了!这无疑是个天大的好事!至于前方又有什么艰难险阻,这已经大大超出了范畴,不是他会考虑的事了。
松开了方国良的手臂,苏千夜又跑到顾白飞身边,抓着他的手笑道:“四师兄,你听到没有?三师兄说我可以下山了,下山后我就去找娘子,我娘子很好看的。”
“恩,是啊,终于等到这一天了。”顾白飞看着他兴奋的模样,由衷为他高兴,笑着叹道。
“呵呵,五师兄,我可以下山了,下山后我就去找娘子,到时我们可以一起吃你做的菜。”苏千夜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后,朝身边的吴文说道,脸上洋溢着幸福,却没有发现他最后一句话说出口时,一旁的方国良和顾白飞相视一眼,脸色同时变得有些怪异起来。
“呵呵,好啊,我一定会做最拿手的菜给弟妹尝尝!”憨厚的吴文挠了挠头,咧嘴一笑。
“恩!”苏千夜傻笑一声,点了点头,沉默片刻后,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眉头一皱,开口问道:“可是三师兄,不是说下山要师父同意吗?你见过师父了?”
“还没,”方国良愣了一下,然后摇摇头,他怎么可能见到躲在某处睡大觉的师父,但接着他话音一转:“不过这次是掌院真人的命令,要求各园派出两位弟子下山试炼,所以,不需要师父同意。嘿嘿……”
“呵呵,这样啊!”苏千夜眉头一松,彻底松了口气,然后思绪便提前下了山,带着一脸傻笑,去往娘子所在的地方。
“……两位弟子,那还有一个名额,给谁啊?三师兄你自己吗?”这时,终于听出点头绪的顾白飞两撇八字须一挑,歪头问道,脸上带着只有他和方国良能懂的担忧和恐惧,眼角余光扫过一旁憨厚的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