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国公也领着一行人从韩依晨处回来,一回院就奔到后园看进展。
颜竹黎将一大罐新制的肥料放在窗台上,笑道:“这是我配出来的新肥料,每隔七天,给凤尾蕉浇一点即可,生长速度会得到改善,很快就会长出新叶来。”
慕国公大喜,命人拿赏给颜竹黎,颜竹黎坦然接受了。
拿到肥料后,慕国公立即命花匠给凤尾蕉滴了两滴,试一试效果,正好趁楚冷夜一行人在庄上逗留的机会,如果肥料伤害性大,他也好找上楚冷夜。
随后慕国公在花厅招待几人,颜竹黎也在此时见到了杜夫人慕榕娇。
“父亲。”慕榕娇行到慕国公身旁,低声细语。
她三十好几的年纪,生养于世家,过着丰衣足食的日子,身姿丰腴,保养的十分年轻,肤色白净,长眉杏目,很极为清丽。
一袭石青色绣玉兰花的纱衫挽在肩头,茜红色织金长裙,发梳坠马髻,插赤金镶翡翠簪子,手腕套成色十足的和田玉镯子,浑身还点缀了几样首饰,非金即银,富贵感十足。
“冷夜,二皇子,神医大人,这边请。”和慕国公说完话,慕榕娇做了个“请”的手势,动作神情皆是干练利落,可见在世家呆久了,人情世故都是极通的。
颜竹黎现在的身份只是名药童,七夜医的小徒儿,跟在七夜医身后,慕榕娇见状,引着她与榕柳坐在了下方位。
慕国公笑眯眯地道:“阿黎今儿可是大功臣,给本国公配制了凤尾蕉的肥料,怎么着也要坐过来,你们没有意见?”
说着一眼朝楚冷夜与南宫黎扫去。
他极是喜欢这个伶俐可人的小药童,她身上流露着一股令人安定的气质。
“本王没有意见。”楚冷夜笑着睨了眼颜竹黎,眸光中有着他自己都无法察觉的柔情。
南宫黎看了眼颜竹黎,桃花目微弯,美得令人移不开眼,招手道:“国公爷喜欢我师弟,我和师父高兴都来不及呢!黎黎,坐到师哥身边来。”
他这一笑一语,倾城之姿尽展无疑。
颜竹黎看到一旁指挥丫鬟沏茶上洗手盆的慕榕娇,她的眸光也难以离开南宫黎俊俏的脸容,心中暗骂,这男人,真是个妖孽啊!
道了声谢,她大大方方地坐到慕国公身旁,南宫黎上手,楚冷夜则坐在慕国公左下手,两人遥遥相对,榕柳则安静地坐在七夜医身边,有些紧张,一直低着头。
在颜府,她几曾和主子同过桌?而这次出来,直接和当朝皇子王爷国公级别的人同桌用膳,难怪紧张了。
慕榕娇是女眷,并不落座,见菜肴上得差不多了,向楚冷夜等人告了个罪,说要去房中陪女儿进膳,先行去了。
提到韩依晨吃饭的困难,慕国公一脸愁云,长吁短叹,命人取来窖藏的老酒——竹叶青,开启封口,劝起酒来。
这一桌都是“男人”,免不了喝酒,南宫黎早有准备,修长的身姿站了起来,将酒壶提拎过来,说道:“第一圈,我来斟!”
慕国公没有异议,南宫黎从他开始,再给楚冷夜斟,一圈过来,才到颜竹黎。
南宫黎的手指修长好看,抱着酒壶,稳稳地向颜竹黎面前的玉制酒盏倒去,白花花的酒水如泉水倾下,激起白色浪花。
颜竹黎眼一眨,就看到一粒淡黄色药丸混进了浪花中,慕国公一直看着南宫黎斟酒的动作,但南宫黎的动作极其娴熟,从侧面看,药丸正被浪头掩住,只一瞬,便在酒水中化开。
颜竹黎愕然,抬头看了眼南宫黎。
南宫黎专注地凝望着酒盏,长睫轻颤,桃花目极其认真,优美的侧脸好看得令人怦然心动。
斟完酒,他才将眼神转到颜竹黎脸上,似笑非笑道:“师弟,你在家酒量就不好,慢一点喝,不要喝急了,免得醉倒。”
说完,冲她眨眨眼。
“多谢师兄关照。”颜竹黎意味深长地笑道。
慕国公不以为意道:“男人嘛,酒量一定要行,不过你年纪还小,不急,慢慢将酒量练起来。”
颜竹黎连声称是。
这一桌午膳下来,她喝了三盏酒,慕国公倒也没勉强她,而酒中都加了料,她是一点事都没有,只不过,中间去了躺茅房。
她专拣没人的地方走,从茅房出来后,便听到隔壁院中慕榕娇不悦的声音:“他还知道回来吗?就不怕被国公爷看见再撵出去!”
一个女子的声音十分惶恐:“少爷说,若是没有夫人的帮助,颜家一定会打死他的。”
听到“颜家”二字,颜竹黎脚步微顿。
“行了,让他进来,我修封书给颜太尉,至于他和颜四小姐的婚事,日后再说!上次在青楼里争夺风月女子杀人的事,还没给他摆平,他就有胆子又瞎搞了?”慕榕娇十分恼怒地说道。
颜竹黎迅速离去,心头微惊,这说的肯定是慕承了,原来是因为在青楼里争风吃醋惹上命案,才被慕国公赶出家门。
颜冰灵若是嫁给这种人,真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呢!
看这慕榕娇,对她的侄儿倒是有善心,也不怕被她父亲责罚。
半个时辰后,众人用完午膳,下人撤了饭桌,欲要上茶,慕国公摆摆手:“罢了,我们去看看依晨。”
这个时候,他还不知道颜竹黎过来是要给韩依晨治病的,谁也没这个把握,不敢说,七夜医只说先观察韩小姐病情,再用宝参配药。
七夜医之前占着宝参不给的事,慕国公想必也是知晓的,但人家能送参上门,他也就没再提起这档子事,只是笑脸相迎。
毕竟,七夜医可是名扬三国的神医,想要治好依晨,还得靠着他,不能得罪。
韩依晨养病的园子单独在东头,一条幽静的花径直抵晴园,慕国公为首,楚冷夜等人跟在后头,大家都有意识地放轻脚步,沉下呼吸,沿着花径行走。
风悠悠吹起,枝头绿叶簌簌轻响,遥遥看到晴园,在日头照不到的地方,阳光铺满花径,生生在一处被隔断,后面的屋舍,沉浸在一片阴霾中。
“国公爷——”站在房前的侍女上前弯膝,正要叫楚冷夜几人,被慕国公阻止住。
走近了,低低的咳嗽声自里屋传了出来,外面几个耳力都好,听的清楚。越近,飘出来的中药味越浓,颜竹黎跟在慕国公身侧,一同进了主屋。
“父亲,晨儿刚用完膳。”慕榕娇挑帘出来,手中端了一只小盏,里面是一碗和药熬成的燕窝粥。
“你辛苦了,下去休息一下。”慕国公点点头,看了眼小盏,轻叹口气,绕过房中一扇花鸟屏风,身影进了内室。
颜竹黎微一停顿,让楚冷夜等人先进去,自己跟在七夜医身后,屏气敛息。
屏风后极为开阔,正中间的位置摆了一张八角紫檀木的床,床上系着紫色纱幔,向两边打开,被一对蝴蝶夹夹在床柱上,床上,桃红色锦被垂了一角在床沿上,虽是盛夏,可这被子却很厚。
“晨儿,好些了没有?”慕国公并不忌讳,坐到床尾,一脸关心地问。
颜竹黎往前走了几步,才看到床上紧紧裹在被子里的女子。
韩依晨今年一十五岁,但身形却比颜竹黎还要削瘦,一张小脸瘦得跟细瓜子似的,两旁颧骨高高耸起,脸颊没有什么肉,眼睛深深陷了进去,肤色蜡黄,怎么看,也不像有洛都第一才女名头的风流人物。
“外公。”韩依晨沙哑着嗓音唤了一声,“表哥呢?”
楚冷夜听到她叫“表哥”,应声而出,缓步行到床前,说道:“我在这里。”
韩依晨干枯的唇瓣扬起,似乎很是高兴,转瞬脸色黯淡地说道:“神医呢?是不是我的病没救了?”
“不会的,有人参在呢!”楚冷夜安慰道。
颜竹黎看着韩依晨的模样,心中也起了一丝怜悯,她今天才知道,原来,楚冷夜与韩依晨是表兄妹关系,难怪刚才韩夫人直接叫楚冷夜的名字了。
“黎哥哥,是不是这样?”韩依晨不敢相信楚冷夜的话,她认为这是安慰,将苦楚的眼光投向南宫黎。
南宫黎点头:“宝参在我们这里,放心,一定救的好你。”
七夜医不耐烦他们再说话,挤到床前,看着韩依晨不成人形的脸,皱眉道:“怎么一点起色都没有呢?将手腕给我。”
韩依晨乖巧地探出手腕,任由七夜医把脉。
颜竹黎轻步走到他身后,待七夜医把完脉,沉思良久后,她才低声说道:“师父,我来。”
她的声音不仅提醒了七夜医这一次带她来的目的,更惊到了韩依晨。
韩依晨本在闭目休息,突然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立即撑起眼皮,看向颜竹黎,双眼,倏然一亮。
女子作药童打扮,穿着小厮的衣服,背着医药箱,巴掌大小的脸庞十分精致,肤色如牛奶,白皙光滑,一双剪水双瞳射出来的眸光,有着这个年纪少见的沉静,粉唇微抿,五官相得益彰,宛如一名仙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