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又黎明。他终于醒了。
他发现与她裸身相对。
他好羞怯。
她始终盯着他的眼睛在看。眼神里面充满了慈爱。
他突然呯出泪来,偎进她的怀里痛哭。
她抚摸着他的头发,耳朵,还有嘴唇,让那流不尽的眼泪往尽里流。
她知道他所哭何泪?
事实上,他的命运比她更艰辛,更残忍。
那尊玉菩萨始终妙眸垂天,流出微笑。那微笑中含满了悲悯。
他终于扼住了自己的哭。乘着光晦,把乱衣束上。乘个无人,拉着她,离开菩萨走了。
从此,他们夜夜都来这菩萨殿中欢眠。
虽然孤堂清冷,却胜那宫苑万般,更胜却人间无数。
每到神殿,必先礼佛。然后,相亲相偎,言欢而睡。
未想这帝王难临之地,却如仙域。
暗夜相对,终难极兴。他们想在夜里,把白天未能谋面的焦虑和缺憾尽数补回来。于是,便从宫里寻些火廉红烛。瑞炉香鼎。敬敬地奉于神龛之上。但等这一夜焚香燃烛,让神菩萨看看他们在此人间如真的样子。
然而,这一日,就在火烛通明之时,礼佛三周之后,却于神龛几下,蒲团乱草当中,发现一物。
抽来一看,却是一本丹朱玉镌的硬书。
打开一看,里面皆尽是宫事之图。
二人直羞得掩面苦笑。未及翻页,便合页而落,愈加害羞地抱在了一起。
这神庙当中也有这污秽之物?
阿弥陀佛,莫非菩萨也不怪罪吗?
到底何人所为?
宫中前皇到今皇,可从未听过,有人被打入冷宫之说。即便有入冷宫,也不该带此污秽之物,面菩萨面佛。
这不等于自寻绝路吗?
两个人直在下面猜着,猜得心惊肉跳。索性熄了佛灯,睡下去吧。两个又身贴身,肉贴肉地睡美了一夜。
天明前依样相互醒目。但到了各自寝处,佯装睡上一阵,不声间,便又起来,各干各事去了。
那些宫娥太监早就相互冷漠,何来何去,哪里有心过问,即便有些疑隙,也当是被托了秘事,哪敢交耳私议,多嘴了,可是要被斩断舌头的。
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两人在“冷宫”当中宿居已有半月。
自夜中见书,她虽抱涩羞赦,难言其妙,但把琉璃盏时,内心总泛起那书中图画。春光生景,令她迷恋。
他们虽都二八芳龄,青春焕世。但她比起他,更能青春涌动,春思不息。将晚之时,竟然一心想着,快入那佛堂当中,看看那书中余景余幕。
他可是在御花房里整整煎熬了一天。
那些污秽之图,虽然生动,却愈发加至了他的苦痛。
谁让他只是个没有脔胫的阉货呢?
他痛苦的又想流泪。
可一整天花嬷嬷都似在花房转着。
这个老妖,真叫个阴魂不散!他偏偏需要放纵感情的时候,她却偏偏要来把它罚没。他恨不得冲出花丛,一把把她在这御花房里掐死。
欲罢不能的欲望,竟然让他萌发出一股想要杀人的冲动。
他通身通心地莫名烦燥。
但一想到她,他又冷住了。
他能闭上眼睛,抽象到那股完美无瑕的快乐。
他们就像两只一前一后,一上一下,栩栩然飞过大千世界的蝴蝶。那欢乐绝对是超越身体的。也不是肉体可以阻挡的。
当夜,他们又相约相欣地走进了佛堂。
点烛焚香,虔诚礼佛。
然后,面对面地紧贴到一起,相互亲吻彼此的眼睛,然后,闭上眼睛,让肌肤和肌肤碰触,身体与身体如流电一般融化到一起。
他竟然能够感受到无法言喻的快乐。
她当然,也能感受到他的快乐。
原来,她在他身上体验了那宫图当中的第一图,第一式:
“玉面礼佛”。
他很快就在这股快感中眠睡了下去。
她轻慰着他。一面从蒲草垫下,抽开那本书,开始一页一页地翻看下去。果然,交胫叠股,淫不可目。但身身却是那礼佛的姿势,或通天窍,或绝地穴。或移花换木,或悬壁飞天。或似流星,或若停云。张目便观大千,闭眼能游灵霄。
她一幅接一幅地看了下去。
虽只举图十三幅。但幅幅自成世界。图图蕴有玄机。
佛尘但有三千界,此书更上九重天。
她一气之下,便翻阅到了最后,竟在后页暗处,发现书帧上镌有一排密篆的文字:
“欲得此书,遍逐琴师。
红马古曲,潇湘夜雨。”
亏得她在北西将军府里被教习了文字词賦。才视通了那书上镌刻的古字。
虽能鸣文,只是却不懂其中大意。
姑留后再悟。
但这书中图画,却能尽得身体之妙。真是不可思议!
望他在身间酣睡神畅,纵梦中亦无形神挂碍。于是乎,暗思:
“何不与他共同尝试?”
就这样,竟在偷入“冷宫”半月之后,竟于灯草蒲团当中,发现此等箴图宝书,真是神工暗笔,如天授意。
她自“玉面礼佛”令他尝到快乐后,愈加自信地开始唤醒他的身体。
二人反反复复,遍试那宝书箴图。双方尽愉欢喜不说,而且流光溢彩,通体精神,哪还如先时那般倦怠呢。
那宫图如画,画画住心,住心生景,宛然出世极乐世界。
岂知,这两个心贞不渝的可怜人,无意当中,却会修于通临佛界至境的密宗大法。
真是,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