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第一次看到公高写到脸上的傲慢变成了冷酷。
这股冷酷与他一改骑射的身手,而突然练习起了一门汉人技艺有些关系。
自从他遇上徒手搏狼的十八个师父,喜欢骑马射箭的公高却练起了飞刀。
他说,靠骑马打仗并不是真正的高手。
真正的高手是施杀于无形。
那些狼一定是十八个师父用一种无形的东西杀了命的。
那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东西?
他现在还领悟不透。
但是要接近这种东西,他就得改变自己。
公高王子的改变之一,就是练习飞刀。
据说,飞刀练到出神入化的时候,就能企及到十八师父高不可测的那种精神。
公高的飞刀果然进步神速。
据说,已经能够用飞刀跺下俯空而下的飞鸟了。
十八师父和飞刀之间的关系,其实只是公高自己想像出来的。
他们的水平实在是太高了。
若无奇招,绝对不可能杀狼无痕。
他们一定是练习过飞刀,然后,达到了手中无刀,心中有刀的境界。
否则,杀毙千狼怎么没有一个人手上带伤了呢?
听说在中原武学中,有一种离自己最近,但又离自己最远的功夫。
只有瞬间就能离开身体,且一招就可致命来犯的杀器,才能把身体的伤害降到最低。
而飞刀就是一种可以瞬间离开身体的杀器。
它离身体最近,同时却能以最快的速度像灵感一样从身体中飞出。
公高半知半解地解释了自己何以练习飞刀的哲学。
也以日练精纯的这门功夫来领悟十八师父始终秘而不宣的绝招。
十八师父在公高眼里既然像大海,又像高山。
大海他没有见过,但最高的山峰他确也没有登过。
据说天山的冰雪峰就是一座无人能登上去的高峰。
能登到山顶上去的,也只有鹰了。
为了进一步表达对十八师父的景仰,公高还给自己配备了一器琵琶。
因为每当夜晚,他都能在穹庐大帐里听到十八师父同时在弹琵琶。
十八师父练习琵琶的时候,会让所有人离开帐营。
就是那些曾经教他们学弹琵琶的王庭乐师,也不能留待身边。
因为练习琵琶的时候,十八个师父精力高度集中,稍有干扰便会逸出错音。
按中原武林的传说,错音一出,便致内伤。
公高在保证自己师父练琴的时候绝不干扰,而且,因此向臣属侍俑们下了一道“圣旨”:凡十八师父练习琵琶的时候,十里之地,不要说有人,就是连只兔子都不能出现。否则,砍头!
公高如此信仰师父,那是因为在他心里,十八师父根本就不是凡人。
公高的十八个师父在左胡大地上越来越神秘。
而公高因为十八师父素不一言,更无一笑,更加敬畏。
十八师父总是一脸的冷漠。
于是,公高脸上也渐渐带出了一脸的冷漠。
这冷漠像是能构建出他的雄心。
只要有一天,公高也能像十八个师父一样,获学绝世神通。
这整个天山轻而易举就会是他的。
左胡王今年竟然带上玲珑公主祭山来了。
珑玲公主是他截止目前见过的人境最美的姑娘。
公高神爱其美。
尤爱嗅她身上的芳香。
她闻着就像花。
一种草原没有但却并不神秘的花。
像杏花。
也不知道为啥,十八师父除了喜欢上了琵琶。而且到处去找杏花。
幸亏公高聪明,连夜带人驰到天山南麓最阳春的地方,为十八师父带来了几株。
十八师父为何需要杏花?
难道他们在汉人的家里就出生在杏花树上吗?
自从有了杏花,十八师父便经常对着那几株杏花念经。
也不知道他们能从那风尘花香当中又会修练出什么东西?
自从迷了杏花,十八个师父便被满草原的流芳人,称做了杏花公公。
好像“公公”这个称呼,在汉人哪里既可喻老,又可喻尊。
自从十八人被封进了天山牧野的神龛,胡人们便实在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公高的这十八师父。
大概截住汉使的那个夜庭,十八人对着胡王称那个年迈的头领叫“公公”。于是,胡人们便也私下里把公高的十八师父叫做了“公公”。
现在有了杏花,自然就又把十八师父叫成了杏花公公。
公高听到心里,虽然没有感到特别滋美,但仔细惴想,也觉得无犯无渎。
既然是比着汉人的敬称,公高也就放心了。
而十八个师父才不管胡人庭里帐外到底是怎么称呼他们的呢。
两个胡王在一起国事亲热。似乎有意给王子和公主留出了独上天山的机会。
与珑玲一起行上天山的时候,公高竟然闻到了珑玲身上的芳香。
清淡但有曼妙风香,浓郁却又胭脂含烟。
深溪秋雨问夏时,哪知玲珑透此霜。
唉!真是一股怎么说也说不出来的花香。
近之则无,远之则闻。感觉是野的,但又是贵的。
真和十八师父日夜朝诵的那些杏花一模一样。
有了玲珑身上的这股杏花之香,就连玲珑也越看越像那枝上的杏花了。
公高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欢上了玲珑没有?
公高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喜欢上珑玲的。
总之,自从和珑玲一同走了趟天山。
公高就比以前变得成熟了。
他有了一种难以说出来的心思。
那感觉就像十八师父喜迷的杏花。
“近之似无,远之则有。
风尘一动暗香来。谢棂闭窗更相思。”
珑玲就像神奇但并不神秘的杏花一样走了。
公高还想着但到秋时,定然持缰策马找到玲珑家里。
不与她比箭,不与他赛马。
单单让她看自己已经能够射落飞鸟的飞刀。
他这像箭一样可以落鸟的飞刀眼看就要练成了。
不料,这一天,却听到腹臣禀报,左胡亲王要把珑玲带进长安去了。
公高当即心里就慌了。
长安在哪里?
不是汉都吗?
珑玲跑那干什么去?
腹臣撮眼秘耳,透露公高:
“据说,要与汉人王子议亲。”
天哪!公高听后肺都快炸飞了。
他当即飞上烈马,就要去找玲珑。
结果却突然吃了胡王一记耳光。
鼠目寸光。为了女人不要天下!
有本事去灭了汉人天下。
不要说一个月玲珑。
就是长安十街的杏花女儿都是他的。
公高那天整整练了一夜的飞刀。
刀刀都能刺中花心。
为了向珑玲表达自己,公高竟然把练习飞刀的靶心,绘成了又细又美的杏花。
右胡王着人严束公高。
与此同时却召领群臣垂进密云阁中一同沉思。
他们在共同考虑一个时机。
胡汉合盟的历史时机。
焉支山会盟,就是这个时机当中的时机。
公高被父王秘训了。
而十八个师父则入天山练琵琶去了。
公高十里不让兔鼠过界的“圣旨”,对十八缘僧来说,的确不是个上好的主意。
这人倒没有怎么伤下。
鼠兔牛羊倒是被处死不少。
这是以命杀生!
阿弥陀佛!冤孽啊!冤孽!
如此再在胡帐当中练习下去,怕是那些束不住的牛羊都捱个被公高处死了。
既然胡地无事。何不再往天山,到哪里找个清幽之地,好好把那胡笳十八拍练练。
十八人请旨了胡王。
胡王不但不阻,反而高兴。
让汉僧暂离胡地也好。
天山阔深,有的是练习琵琶的地方。
内山更好。
夏到秋时,野果最香,说不定那里还有十八师父喜欢的杏子树呢。
胡王差好了衣食马匹。甚至没有让公高王子出来致别辞礼,就把十八人送进天山深谷中去了。
胡王如此,当然有他筹谋大事的心思。
毕竟十八国师乃汉僧。
杀狼可以,但胡人国事就用不着他们操心了。
十八僧离开右胡往天山深林中去了。
王子公高竟然都不知道。
至到有一天,他突然怀疑十八师父怎么再不夜声琵琶曲了,才揪问下人,师父们怎么了?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下人屈喝之下,才道出实情。
王子想掠马去追。
可下人们说,十八师父已经入进深山了。
恐怕就连十八师父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了什么地方。
老胡王知道公高欲追十八僧事后,又是一顿怒批。
与左胡王疼爱女儿,会疼到天上不同,这右胡王看着温和大度,可是在教管儿子上面却是冷严虎驰。
老胡王告诉儿子,情义有时候要放到一边。
等你有了真正的天下,何愁见不到你那十八个师父。
到时候,你给他们修一座庙都成。
王子远志,何必近忧?
经过这番训斥,公高忽然又像是懂事了。
就像他快要练出手的飞刀。
十八师父走后,树于留厢间的那几株听惯了经声的杏花树也好像枯了。
转眼就到了秋天。
草原芳华并茂盛。四野牛羊悠悠。
足乐而又安闲的时间和地方。
正远开焉支山的玲珑水声,安静地谈吐着它的秋风。
然而,在公高心里,却始终对玲珑放不下心。
这日午后,公高叫来了和他平素在草原上共同猎骑的兄弟。
他说他想闻月玲珑身上的杏花香了。
这些兄弟,可不是一般的兄弟,而是他为了练习飞刀,从自己的卫戍军团中,精心挑选的十八个飞刀骑士。
公高飞刀技法能够日益精进,全与这十八个飞刀骑士整日整夜地与他陪练有着最直接的关系。
公高和十八骑士通通改成了汉人的衣服。
乘着天黑,藏弓隐弩,和飞刀一起,皆怀为了杀器。
王子密严消息,连夜追程。
甚至在珑玲公主和她那快疼死她了的父亲,还在天山胡野,正准备往汉境启程时,就已经先行赶进了焉支山里。
他们通数幌做后山里面的猎人。
秘藏进焉支上最为险峻的摩崖洞里。
想在左胡王路过的时候,一举阻亲。
面色越来越冷酷的公高,甚至和那十八个和他一样面色也越来越冷漠的飞刀兄弟一起商量:如果阻亲不成,便令抢亲。
他甚至命令会飞刀的弟兄,左胡王一旦执拗顽固,也可以冷不防地把飞刀放飞出去。
当右胡王知道公高带着他的飞刀骑士,已经连夜袭进了焉去山里。想要快马追赶回来,继续训斥时,也已经来不及了。
只有面责群臣,为何不阻止了王子?
可群臣哪个又知道飞刀王子会因了爱而去劫亲了呢?
胡王气不过,只好把围侍王子的俑属各打了一百通鞭子。
王子不知道天高地厚。
就让他在焉支山里碰个大壁,然后,回来了再好好地训斥。
四际胡野鸿雁飞,哪知王子会飞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