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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万先廷打量这间房内:简单、整洁、宁静,一切陈设和布置,充满着军人的、战斗的朴实。房中间有一张大方桌,桌上铺着地图,上面放着几本书和红蓝铅笔、量规、小尺等。房内的几面板壁上,都张挂着地图,但都是同样的一份:平江。靠窗的一张桌上,摆着一套茶具。

李剑靠窗站着在喝茶,一面微笑地看着万先廷进来。这时他放下茶杯,向齐渊道:“你们谈吧,磊夫。我到前面去一下。”他又向万先廷道:“你坐着,万连长。等会有时间我再来找你。”说完,点点头,便走出去了。

小杨给万先廷倒了茶,也悄悄退出房去,带上了房门。

齐渊和平时一样,仍保持着端正而整洁的军容。一个多月没有见,万先廷仔细地看着营长;正像小杨说的那样,营长瘦了一些。但他的精神却还是那样生气勃勃,勇武有力;在他的那对明亮闪光的大眼里,依然射出乐观自信、永远不会疲倦的光芒。在齐营长的面前,万先廷顿觉得一路的劳累和疲乏全都无形中消失了,只觉得浑身充满了一种更加坚定自信的战斗的力量。

齐渊站在万先廷的面前,充满着爱抚地打量着他,一面欣慰地说道:“好得真快啊!”又微笑着半认真地向他问:“是特为赶回来参加战斗的吗?”

“不,营长,”万先廷急忙站起来申明道,“是救护队让我出来的。你看,这里有证明……”

齐渊仍然微笑着,信任地点点头,说道:“别着急,我没有说你是开小差回来的。不过,”他打量着他,“救护队可没有让你赶得这么急吧?”

万先廷也不好意思地笑了,他的心情轻松下来,他低声承认道:“是的,营长……”

“这还是不好。”齐渊带着亲切的责备,低声说。他一手放到万先廷的肩膀上,让他坐下,又说道:“你的性子总是这样,为了做一件事,就容易忘记一切。以后要学会克制一些了。”他停了一下,望着万先廷道:“团长已经在军官会议上宣布:你被升任为第六连的正式连长了。”接着,他又为他感到喜悦地,“你们在朱亭打得很好。全连都受到了嘉奖。团长在总结战斗的军官会议上还特为提到了你。”

“不,营长,那全靠大家!”万先廷急忙红着脸说,好像面前就是正在嘉奖他的团长。

听着称赞,他好像被人家揭了短,不知所措地沉默了一会,又带着自豪和不好意思的低声补充道:“在我们连里,长官都是被弟兄们推着前进的。……”

“是啊,”齐渊点点头,感慨地说,“我们的弟兄,应该都成为这样的人。但是……”

往下他没有说下去了。万先廷却深刻地知道营长往下想说的是什么。他感到自己的脸有些发烧了。

“你还记得碌田那一回的战斗吗?”齐渊问。

“记得,营长。”万先廷惭愧地回答。想起那一次的战斗,总会给他带来许多深刻难忘的回忆。那一次,头一回参加战斗的士兵们,连他自己在内,都作出了一些令人脸红的举动。

“那一回,你挽回战斗危急的行动,很及时,很好。”齐渊望着他道,“可是,在对待弟兄们的从战场上逃跑时,就显得完全束手无策了。”

万先廷惭愧地听着,想起当时的情景,感到沉重。

齐渊沉默了一瞬,忽然望着他问:“如果现在又遇到这样的情况,你会怎么办呢?”

“我……”万先廷一时不知该怎样回答,他窘住了。

齐渊望着他窘迫的样子,微笑了一下,说道:“你的手在冒汗了。也许你知道该怎么做,可就是没有勇气去做到它。”

“是的,营长……”万先廷惭愧地低声回答。

“这正是你最大的弱点。”齐渊诚挚地望着他说。待了一会,他又满怀感情地低声道:“在我们的生活里,对自己的人执行纪律,往往要比打敌人困难得多。但是为了全局、为了胜利,一个战斗的指挥官必须像钢铁一般果断,他对一切违犯军纪的人都要毫不留情。”

万先廷感动地听着,点头低声道:“是,营长……”

齐渊继续温和地望着他道:“你能用自己的意志,强迫你在短时间内习惯艰苦的战斗生活。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这样的。这就要靠外在的力量去强制他。”他停顿了一下,又感触地说道:“一个弟兄,从战场上逃下去,害了大家,也害了他自己。可是如果有纪律逼迫着,跟敌人拼出来,他就会看到自己的力量,尝到胜利的喜悦。怕死和无畏,只隔着一道并不很远的界线;退缩就是死亡,跨过去就是胜利。”最后,他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激动感情,低声说道:“这一切,是我们生长在这个时代的人的崇高责任。”

“我明白,营长。”万先廷恳切地点点头,又感激地低声说道。他想起了这一次残酷的然而对他和弟兄们都是终生难忘的阻击战斗,又真挚地说道,“这一回在醴陵养伤的时候,我想了很久,才终于懂得你留下我们在那里担负阻击的意义。”

“不过,还并不完全。”齐渊衷心地微笑道,“更重要的,是我相信你们这一次一定能够完成。”

的确,他是喜欢这个遇事爱用思想,爱给自己提出难题的年轻人。虽然他们之间的年龄相差并不多,可是不知为什么,齐渊却总感到他仿佛比自己要整整年轻一个时代。是啊,在自己身上,还有多少难以摆脱的习惯和因袭的东西;而这个在自己山村里就认识了革命的纯朴的年轻人,却完全没有这些沉重的苦闷和矛盾。也许若干年后,革命的军队真正与民众结合起来了,军官和弟兄们都会像他这样的吧;然而,齐渊感到,要熟悉那一切,对自己也许还需要经过一段极其痛苦的历程。可是他将满怀喜悦地去迎接;就像他曾经用自己的毅力和勇气,去强制地战胜过第一次踏进军营和第一次走上战场时的痛苦惶恐的感情。一个革命者,能够坚定地完成自己的历史使命,又能不成为时代前进的绊脚石;这就是他所能够建立的最大的功勋了。

齐渊望着万先廷,似乎感觉到自己的思路走得过于遥远,耽搁了不少时间。便回到正题上来,谈起当前团里面临的战斗局势。他走到地图前,微笑地望着万先廷问:“对平江的形势,你是很熟的吧?”

“是的,营长。”万先廷听着营长的问话,连忙兴奋地答道,“城里城外好些地方我都到过的。……”

齐渊点点头,望着地图思索起来。万先廷望着营长,暗想:此刻他在想些什么呢?

他多么羡慕营长在复杂的形势之前那冷静而条理清楚的头脑啊!望着故乡的那一片地图,他的心情激动起来,不觉脱口问道:

“营长,在这里要打大仗了吗?”

齐渊看了他一眼,笑着说道:“怎么,又坐不住了?”他点点头,“是啊,这一仗关系非常重大。对敌人、对我们都是这样。”他走到万先廷面前,沉思片刻,忽然问:“你觉得,平江的四面,最险要最难攻的是哪一边呢?”

万先廷想不到,营长会突然间提出一个这样具体的问题来问他。凭他那熟悉而深刻的记忆,只稍稍回想了一下,便肯定地回答道:“营长,是北门!不是我们主攻的方向。靠南门的鲁肃山这边,地势虽然也很险,可是比起北门那边,就要好攻得多了!”

齐渊点了点头,又陷入了沉思。万先廷想,这时在营长的脑海里,大约已经在进行着一场激烈而复杂的战斗吧?要是自己也能参加这场主攻鲁肃山的战斗,那该多好啊!正想着,只见房门推开,一个参谋官走进来向齐渊敬礼道:“齐营长,侦探队前天派到平江去的人已经回来了。”

“请他们到这里来。”齐渊平静地命令说。

“是。”那个参谋官敬礼,转身出去了。

“营长,”万先廷站起来道,“我回去了。”

“好吧。”齐渊走到他身边,亲切地说道,“回去好好休息一下。这几天一定要好好的休息,可能很快就会有重要的战斗任务的。”

“是,营长。”万先廷敬了礼,同营长握过手,便去拿起放在椅子上的包袱,向房门外走去。

齐渊走到门口,才平静而亲切地向万先廷笑道:“你看,一个多月的伤兵生活,又冒出一点在家种庄稼活的习惯了!”

万先廷不觉一下愣住了。他站住惶惑不解地望着营长:他怎么能这样快就知道自己在救护队的生活呢?可是再看营长的目光,还是那样平静而友善地微笑着在望他。

他慌忙地向自己身上看一看,这才发现在路上赶路时挽起来的裤腿,不觉自己也感到脸发烧,不好意思地笑了。他急忙把包袱放到地上,弯下身子把裤腿放下来。

这时,小杨从前面匆忙地走来,看见万先廷要走,惊讶地问:“六连长,你怎么要走了?我已经告诉伙佚班做饭了,就要好啦!”

齐渊在一旁笑道:“你看,我倒忘了。”他转向万先廷:“你就吃了饭再走吧,二营隔这里还有一段路。”

万先廷为难地看看小杨,又看看营长,只好敬礼答应道:“是,营长。”

出了房门,万先廷同小杨一面走,一面埋怨道:“你这小鬼真是,营长也没告诉你去做饭,要你那么多事干啥?”

小杨顽皮地一笑道:“都要营长吩咐,还要我这个勤务兵干啥?”接着,他又像抱怨又像夸耀地,“你不知道,他事情又多,一用起脑子来,常常连自己吃饭都忘了。还有工夫总想到这个?”

听着小杨的语气,万先廷不觉也笑了。他又想起刚才在房中发生的那一切;他知道,这些天里,齐营长肩负的担子是非常重的,可是他的神态,他的言语,还是多么平静,多么从容啊。甚至连他挽着的裤腿也都没有放过。他没有告诉小杨给万先廷做饭,也绝不是没有想到;而是因为他完全了解万先廷此刻急于回队的心情,这一点从他的语气里也可以听出来。的确,万先廷实在没有吃饭的心情了,他只是急于想赶回连里去,见到连里那些朝夕想念的弟兄们。他不觉又想起齐营长最后说的那句话:可能很快就会有重要的战斗任务的。这句话明明是专门对他说的。那么,到底是有什么样重要的战斗任务在等待着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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