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立镜一上班就收到值班室的一份值班报告,报告上说和尚桥镇党委书记张万顺昨晚嫖娼,在省会统一扫黄行动中被抓获,请贵县公安局速派人员到华安市公安局车站分局领人。高立镜看着值班报告,手抖得那张纸哗哗作响,心想,张万顺怎么会干这种丑事呢?他的第一个念头不是派谁去带张万顺,而是先向县委报告呢,还是先给闪高全打个招呼?因为张万顺毕竟是闪高全的亲戚,不打个招呼怕他怪罪。但他转而又想,张万顺是个镇党委书记,在县里算是重要干部,如果不先给县委报告而先报告给闪高全,闪高全让你高立镜找关系设法为张万顺开脱,或是给出个什么难题的,自己就不好办了,那就等于自己给自己套上了套子。于是,他决定先向县委报告,得罪他闪高全就得罪吧,反正他闪高全也是靠不住的人,自己不能再干违反组织原则的事。向县委谁报告呢?这是高立镜脑子里浮现的第二个念头。是先报县委梁书记呢,还是先报县委组织部?高立镜琢磨,要说这么重大的事直报梁书记是可以的。但自从那天为顾一安的事他对梁书记说了假话就一直在怕着躲着,他怕事情露馅梁书记找他算账。算了吧,还是先报组织部,由下而上也说得通,这是程序。
高立镜要了车,直开县委,到了县委他径直往组织部长常松涛办公室去。
常松涛正独自一人整理办公桌上的文件、报纸、简报、书籍之类的东西,见高立镜推门进来,便微笑着说:“立镜同志这么早?你可是我今天的第一个进门客,有何贵干?”
高立镜一脸郑重地说:“给你汇报件重要事情!”
“什么重要事情?”常松涛停住了收拾东西。
高立镜将那份值班报告递上去说:“你一看就明白了。”
常松涛接过值班报告一看,脸立刻变得煞白,手也发抖:“这……这张万顺怎么……能干出这样的丑事?”
“连我也觉得不相信。”高立镜接上去说。
“不相信也得相信,人家都通知我们去领人了,还有什么怀疑的。”常松涛愤怒地说。
高立镜理解此时常松涛的心情,刚提拔起来的干部就出这样的事,等于是给他组织部脸上抹黑,不能不令人生气。所以,他也不敢大声说话,小声试探着说:“常部长,你看是我们局里派两个人去把张万顺领回来,还是部里也去个人?”
常松涛朝他摆摆手:“别慌,这么大的事得请示梁书记。”
高立镜点点头:“是该请示梁书记。”
“走吧,咱去见梁书记。”常松涛拿着那份值班报告欲出门。
高立镜还是憷见梁春秋,便说:“你去吧,我不用去了。”
常松涛眼瞪着说:“走吧,去见梁书记有啥?”
“你去吧,我这级别与梁书记隔几级哩。”高立镜仍推诿着。
常松涛心乱如麻,顾不上与他多费话,就拿着那份值班报告“噔噔噔”直上二楼梁春秋办公室。
梁春秋正在办公室与几位同志讨论全县二〇〇一年度经济工作会议的报告,正讨论得热烈,见常松涛进来,便抬头问:“有什么事?”
常松涛没有立即说话,而是用眼神看了看室内坐着的几个人,几个人心领神会,知道组织部长来找书记必有重要事情,而且组织部长来说的事都是保密的事,相互递了个眼神,相继走出了书记办公室。常松涛见人都出去了,才把那份公安局的值班报告递给梁春秋,他什么也没说,只说了三个字:“你看看。”
梁春秋接过报告一看勃然大怒,手一拍桌子:“裕县最近怎么老出败类,刚出过一个顾一安,又出一个张万顺。”
“真是败类,给裕县抹黑!”常松涛附和着说。
梁春秋又用两个手指头敲得桌子梆梆响:“这岂止是抹黑,简直是丑闻,比顾一安的丑闻还丑闻,传到兄弟县都成谈笑资料啦!”
常松涛叹口气说:“的确让人生气。”
“这张万顺才提拔几天?”梁春秋质问般地看着常松涛说。
“还不到一个月。”常松涛回答。
“当初怎么能提出这样一个人选,我就搞不懂。”梁春秋还喘着粗气。
常松涛站在一旁红着脸说:“这件事情我有责任。起初,组织部考虑的方案是让米兰兰接替书记……”
“我印象中米兰兰还是不错的!”梁春秋打断了常松涛的话,“怎么能用张万顺?”
常松涛接着说:“后来,就是在常委会召开之前,逐个征求常委意见时,闪高全同志提出对米兰兰有意见,他并说,内举不避亲,举荐了张万顺,他还说,如果不尊重他的意见,常委会上他也要坚决反对……”
梁春秋又用手指梆梆敲敲桌子:“内举不避亲是指举贤人,他举的什么人,歹货!”
常松涛接着说:“当时还有一个情况,就是接到了一封告状信,反映米兰兰在考察期间豪华装修办公室,同志们说,这样看米兰兰太不成熟了……当时考虑你从党校回来一次也不容易,也就迁就闪县长的意见,把张万顺提交了……唉,责任主要在我,我们没有提好方案。”常松涛话语里带有真诚的愧疚。
“我也有责任,不该仓促决策,我们以后共同好好地反思吧。”梁春秋站起来说,“现在是抓紧让公安局去人把张万顺带回来,别在省里滞留。”
常松涛吊着的心这才平静了些,问道:“张万顺带回来怎么办?让他到哪里?”
梁春秋略有所思,然后道:“你就通知公安局先去带人,下午开个常委会,给常委们打个招呼,讨论讨论再定。”
常松涛欲出去,又扭回头问:“和尚桥镇的工作是先宣布让米兰兰主持,还是一步到位直接宣布任书记?事后也听到有人说,装修办公室的事与米兰兰无关,她发现后就制止了……”
“下午常委会上你提出来让大家讨论讨论,讨论过考核再定。这次不能再草率。”梁春秋说完,又喊那几个人进来继续讨论工作报告草稿。
下午,不到两点钟,离开常委会的时间大概还有十五分钟,闪高全就站在梁春秋的门口等候梁春秋。
闪高全是中午吃饭的时候有人给他打电话说了张万顺的事,起初,他还不相信,又给高立镜打了电话,通过高立镜证实之后,他气得打了他老婆一拳,骂他们张家丢闪家的人。气归气,骂归骂,骂完之后觉得在家里骂不解决问题。要解决问题还得找梁春秋,只有梁春秋能掩盖这个事实,能扳回他闪高全的面子,所以他就厚着脸皮站在梁春秋的门口。
梁春秋刚打开门,闪高全就一脚跨进去,问道:“梁书记,下午是不是开常委会?”
“是的。”梁春秋答。
“那我怎么没接到通知哩!”闪高全问。
梁春秋毫不掩饰地说:“你需要回避。”
顿了一下,闪高全又问:“是不是因为张万顺的事?”
“是。”梁春秋只答了一个字。
闪高全自己去坐到沙发上,掏出一支烟燃着说:“梁书记,我也不是护短,万顺我观察了他多年,凭我的印象他干不出那种丢人现眼的事!”
梁春秋说:“这事,你说我说都不算,只有公安上说了算。”
闪高全将那支只吸了一口的烟在烟灰缸里狠劲摁灭,又激动地站起来说:“梁书记,你可能还不清楚,现在都说公安上黑得很,千方百计生窟窿打洞找着罚款创收,我听说有一对年轻人晚上在河边谈恋爱,也说人家是嫖娼,硬罚人家的款。由此可见,万顺这事有冤,我听说就是去洗个桑拿嘛,就给个嫖娼的罪名,你可不能轻信啊!”
梁春秋拉着他的胳膊又让他坐下,既是驳斥又是语重心长地说:“高全啊,我不会轻信任何事情,但我劝你也不要轻信别人的说法,比如你刚才的一段话,是不能随便说的。公安队伍是好的,民警的素质是高的,是可以信赖的,害群之马有没有?有!但是个别。我们不能感情用事,更不能以偏概全。希望在张万顺这件事上,你以公心对待,以平常心对待,相信公安上会实事求是,相信组织上会正确处理。所以,下午的会你就不参加了,还是回避的好。这也是我的意见。”
开会时间到了,梁春秋要去会议室,闪高全也非常沮丧地跟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