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莫家小葵（七）
在被姜越宸温柔的从咖啡馆驱逐出来之后，杨宜桃拎着袋子去超市买胡萝卜。作为一个零收入的人，杨宜桃本着能拿多少就买多少的原则，把姜越宸钱包里大部分的钱都兑换成了胡萝卜，以及几大包胡萝卜咸菜。
杨宜桃怀抱两个大袋子从超市出来，跟在许多人后面，杵在路口无聊的等红绿灯。
“吱……”一辆车急刹车的声音。
“嘭……”一个孩子撞上车子的声音。
“啊……”
“出车祸了……”
“快叫救护车……”
杨宜桃在这一连穿的混乱声中，听明白了刚才发生的事情，然后抱着两个袋子往前跑。
但是就在她快到人群前方的时候，她忽然感到一股冰凉的风直直的冲着她吹来。
“啊……”
这一股冰凉的感觉一瞬间穿过她的身体，让她低声惊叫之后往后跌坐在地上。
很快，杨宜桃回过神来，刚要拾起刚才一下从袋子里掉出来的胡萝卜，却忽然看见了一个奇怪的背影。
就在杨宜桃对面的所有人都围上去看那个流血现场的时候，唯独这个背影，漠然的离开。
但是，这个背影有点眼熟……
杨宜桃不喜欢这种血淋淋的车祸现场，于是一路狂奔，跑回咖啡馆。然后她在门口站了许久，等自己的气息恢复均匀。然后她疑惑的看了一眼那个“店长不在家”的牌子，拉开门进去。
“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就打烊了？”杨宜桃第一眼就看见正在使劲抵住门的姜越宸，很困惑。
“喀吱……喀吱……”
这是升级版的声音，很清晰的从隔间的木门上传出来，伴随着这样的声音，那扇门开始重重的晃动，像是有人从里面一下一下撞门的声音。
“来帮忙，快。”
杨宜桃二话不说，丢下手里的袋子，冲过去跟姜越宸一同堵在门上。
“里面到底是什么？”随着晃动越来越大，杨宜桃渐渐的有些吃力。里面那个东西的力量，比她跟姜越宸加起来还要大。
姜越宸抬起头，重重的喘息，但是依旧皱起眉，摆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回答杨宜桃。
“小葵。”
忽然一下，里面的声音停了，撞门的力量也停止了。
“这怎么可能，一个孩子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大的力气？”杨宜桃趁这个机会重重的缓了口气。
“新闻上说一个女人能抬起一辆一吨多重的汽车。”姜越宸依旧重重的喘息，却不敢直起腰，依旧伏在门板上，拽紧门把手。
“那是个成年的女人，并且她的孩子被压在车子下面了……”杨宜桃看过这个新闻，也相信人的潜力。
“那么真该庆幸小葵还没有成年，不然就凭这扇门……”
“嘭……砰砰砰……”
重重的一声撞击，然后是连续不断的撞门声。
两人同时死死的抵在门上，很默契的不再说话，低头默默的承受那扇门的撞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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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
玻璃门上挂着的牌子晃动一下之后，门被推开。
“吱啦……”
就在这个瞬间，隔间门板上的撞击突然就停下来，然后像是里面的东西顺着门板滑下来，落在地板上。
“喂。”杨宜桃依旧伏在门上不敢动，却看见姜越宸已经站直了身子与门板拉开了距离，她伸手拽了一下姜越宸的手臂。
姜越宸没有说话，伸手指指吧台的方向。杨宜桃顺着看过去，却看见伊谦正往隔间这里走过来。
看见伊谦过来，两个人无声的让开门口，站在伊谦的身后。
伊谦刚一拉开门，靠在门边的东西就重重的倒在门外。
“啊，小葵……”
杨宜桃一下就认出了小葵的衣服，那个小小的身体就蜷缩在门外，脖子领口沾了很多血，指甲上满是木屑，头发散乱的缠绕在脖子上，只是整个人看上去毫无生气。
伊谦弯下腰，伸出左手，圈住了小葵的脖子，使劲一用力，提着她的脖子拎起了她的身体。进门后，伊谦动作很粗鲁，但是力量却很轻柔的把她放在沙发上，然后面无表情的转过头，看着门外呆愣的两人。
“我会守着门。”
先反应过来的人是姜越宸，他拽了一把茫然没有反应的杨宜桃，然后急忙的把门关上，把伊谦和小葵留在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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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十分钟后，伊谦就推门出来。但是在这之前，却没有像上次一样听到小葵的惊声尖叫。
如同之前一样，伊谦沉默的经过杨宜桃身前，走过吧台走向玻璃门。
杨宜桃依旧目送，却忽然觉得这个背影，很眼熟。
“伊先生，能请您留一下么？”
杨宜桃不知道那场车祸跟伊谦到底有没有关系，但是她都不想问。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刚才小葵倒在地上的样子，那个样子很可怕，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尸体。
“嗯。”伊谦在吧台旁边停下，没有动作。
“小葵似乎对您很依赖，从昨天到现在她一直很害怕，只有在提到您的时候她的语气会很安心，所以能请您稍微陪她一下么？”
“嗯。”沉闷的应了一声，伊谦转过头，走回到隔间门口。
三人一同进去，却发现小葵已经在沙发上坐起来。她的样子依旧很可怕，铁青的脸色，睁大的双眼，空洞洞的望向他们。
“小葵，怎么样了，是不是哪里疼，刚才是不是肩膀还是手臂撞到了门……”杨宜桃在沙发旁边蹲下来，一边轻声的询问，一边拉起小葵的手。小葵的手摸起来很冰冷，指尖满是木头的碎屑，指腹还有被划开的伤口，缓缓的渗出血来。但是，她的手却不再像上一次那样颤抖，胳膊像是没有半点力气，重重的垂在杨宜桃的手上。
“肩膀脱臼了。”伊谦依旧站在门口，很冷漠的样子。
听到这话，姜越宸赶忙过去，接过小葵的手臂，顺着肩膀一路摸下来，然后猛然一用力，把她脱臼的关节重新接了回去。
“好了，可以动了，现在应该不怎么疼的。小葵，稍微动一下，来……”姜越宸把小葵的手放下，轻轻的说话，但是她始终呆滞的望着前方，没有任何动作。
“姜先生，您这里有药箱么，能麻烦您去拿么，小葵的手指需要包扎一下。”
看着姜越宸点头出去拿药箱，杨宜桃站起来走到伊谦身边，用一种很哀伤的声音开口。
“伊先生，小葵的心里，应该很痛苦。我想您的心里，应该也很难过。但是，她还是孩子，远远没有大人坚强，您能体谅一下她的感受，稍微安慰她一下么？”说完，杨宜桃直直的盯着伊谦的双眼，希望能从那里看到一丝怜悯。
“有些感受，没有办法安慰。”很干净的嗓音，很淡漠的态度。
“为什么？每个人都会经历悲伤，或者是别的什么情绪，比如愤怒，比如后悔，比如失落。安慰并不是说帮他们消除这种情绪，只是告诉他们无论多么负面的感受，都会有办法克服……”杨宜桃的话没说完，被伊谦生生的打断了。
“你知道她的感受么？”
“我……”一个字之后，杨宜桃哑然，她再一次在伊谦的脸上看到了那个严肃的表情，冰冷的像是一整个冬天都没有化开的霜雪。
忽然，伊谦牵起杨宜桃的手，拉着她走到小葵的身边。然后他伸出另一只手，圈住了小葵的脖子，将那白皙脖颈上的血迹一同覆盖在手掌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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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宜桃感到有一股强烈的感觉从她的身体里透出来。这应该是一种疼痛，但是这种疼痛却很遥远。她看到到她的皮肤正在用一种很缓慢的速度一层一层的剥落，她能清楚听到皮肤离开身体的声音，然后这层离开自己身体的皮肤开始干枯开始破碎，像是一张纸被硬生生揉皱撕碎散落在地上。她感到有一阵风吹过，穿过了她的身体，然后她没有皮肤包覆的身体开始慢慢渗出血液来。她低下头，看见自己的手，艳红一片，开始有血液滴落。血液滴下的声音，很干净很清晰，像是在春天里落下的雨滴，碰到屋檐就一瞬间碎成了烟雾。等到她的最后一滴血液从手掌中冒出来，她看到一条白色的丝线跟着那最后一滴血液落下，然后这个过程就开始加快。她感到她的身体变成了一团丝线，线头就是那最后一滴血液，这个线头正在撕扯她的身体，一圈一圈的把她的身体撕扯的越来越薄。最后她的身体只剩下了骨头，颜色很白，很晶莹，像是落在这个世界上的雪花。突然，她听到了雪花飘落的声音，她的身体一下就碎成了无数粉末，缓缓的落下，真的像是下了一场干净的雪。这些粉末飘散着落下来，堆积成小小的一团。
她想使劲看清楚她的身体，但是却什么都看不见，她只看到永远的黑暗，再也没有撕裂的声音，破碎的声音，什么声音都再也没有出现，她的时间在这一刻永远的静止，她的灵魂将在这里永远漂浮。
突然，巨大的光亮降临到这个世界，她被这一束光笼罩，却感觉不到温暖。
这个世界很安静，安静的像是没有尽头，但是她却听到了她自己开始说话，用一种不像她自己的声音，然后一股巨大的哀伤就伴随着这个声音而来，刹那间将她淹没。
当这个声音停止，她看到了伊谦的脸，就出现在这个光亮开始消失的时刻。脸上那一双深不见底的瞳孔在这束光亮从明到暗的过程中，始终没有任何变化，仿若只是安静并且冷漠的见证了一场死亡。当这一场死亡结束，他转身离开，留下一个遥远不可触及的背影。
她再一次的陷入安静的黑暗，她忘记了她是谁，忘记了她从哪里来，忘记了她曾经看过的风景，忘记了她曾经经过的面孔，忘记了她曾经触摸过的温暖，但是她却记得那个声音，她记得那个声音说——
洛洛，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