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
空历1938年3月3日16:33
艾美利亚帝国阿克雷亚省
艾美利亚陆海军航空兵学院阿克雷亚分院
学院机场上空海拔4500m
艾美利亚陆海军航空兵学院一年级（12）班
AQ-18-12战斗截击机中队A小队
克拉德-麦克道威尔
米兰达-克鲁格Mk.I-D-3“希尔达”
卢卡斯教官飞在克拉德右前方，扭头看了看后面克拉德的座机，“……好了，A1，这虽然是训练，但是我希望你拿点态度出来。我训练要求是很严格的，我绝不会心慈手软。训练弹虽然没什么杀伤力，但训练弹也是子弹，不长眼睛。你要是不想被打死，就使出浑身解数来躲，别给我当靶子。”
“是。”无线电里传来克拉德的声音。
“……不怕么。”卢卡斯教官喃喃道。带过这么多届的航空兵学院的学生之后，教官们哪怕只在无线电的简短对话里都能听出这些学员面对训练时的情绪。一年级新生大多数都是紧张的，有些甚至有些害怕，这都很正常，而且一真正开始之后他们的紧张或恐惧情绪大多都烟消云散了。
可是，这个克拉德学员，从起飞一直到现在，在无线电里的声音都是一模一样的，听不出任何较大的情绪波动，一直都……异常冷峻，没有一点害怕的感觉。
哪怕卢卡斯教官刚才说的那番话没有一点玩笑的成分，是真真正正带着威胁的意思向这个学员说的，这个学员依然没有一点反应。
“……哈珀，你真的下得了手，找个疯子来跟我打啊。”卢卡斯教官喃喃道。
克拉德死死地盯着飞在自己右前方的卢卡斯教官的座机。从登机之前做准备活动的时候开始，他就一直在努力控制自己，就连雷克斯来找他聊天都被他拒绝了。
“……冷静，克拉德，冷静……这只是训练……”他一直这么不停地跟自己重复着。
“……好，给你30秒时间准备，我现在进入攻击位置，你保持平飞。”
卢卡斯教官说着，减小了一点节流阀。飞机慢慢减速，朝着克拉德后方滑去。
面对Mk.I，没有必要先获取能量优势，直接咬住他的六点，利用Mk.II优势的机动性才是确保这个学员没有还手之力的关键。
在卢卡斯教官滑行到克拉德座机旁边时，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克拉德座机的座舱。距离非常近，他看清了这个还未曾谋面的、哈珀教官口中的“可怕的天才级飞行员”的学员的脸。
然后，卢卡斯教官心里顿时一惊，头发连根炸起。
几年前，他在一场战斗中，从一个奥古斯托利亚飞行员身上，看到过相同的一张脸。他只看到那张脸一瞬间，然后就再也没有也再也不可能看见那张脸第二次。
在那场战斗中，他斩获了自己的第一个战果。
“……好啊你……这个混账……”一种强烈的憎恶感涌上卢卡斯教官心头，他握紧了操纵杆，解开了武器保险，“看我不打死你！”
“训练开始！”看自己已经进入了对克拉德的最佳攻击位置，卢卡斯教官打开无线电，嘶吼着下达了训练开始的命令。
几乎同时，他毫不犹豫地按下了发射按钮。拥有六挺机枪的Mk.II射出的弹幕比Mk.I的密集得多，就像织出了一张闪着红色光芒的大网，一下就把克拉德的座机笼罩在内。
“距离非常近，那个学员绝对逃不过！”卢卡斯教官充分相信自己的射击命中了克拉德座机，而确实，在曳光弹熄灭之后，克拉德才开始来回剪刀飞行，做着最基础的防御性机动。
“就只有这点本事？”卢卡斯教官冷笑一声，接着追着克拉德座机不放，紧紧锁定住克拉德的飞行轨迹，一点一放开火按钮，不停地朝着他射击。
……
在那些密集的枪弹击中自己座机的一瞬间，克拉德突然愣住了，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
……
在克拉德拉起的时候，在三点钟方向，突然响起了另一个发动机声。
随后，九七式机枪的声音响起。克拉德看着坐在前座，刚称赞道克拉德有着成为飞行员的天分的父亲，身体突然颤抖了一下。
一架九六舰战呼啸着飞过。
克拉德仍紧握着操纵杆。
“爸……爸爸？”
……
克拉德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那封信，那封一个多星期前看到的、上面写满字体清秀的文字的信。那封信的信纸早已因为时间的推移而泛黄。但是当克拉德终于看完那封信上叙述的那血淋淋的故事之后，他似乎看到，那封信的信纸整张都变成了鲜血般鲜艳的红色，一滴滴鲜血从信纸的一角，一滴滴落下。
他又颤抖着转过头，看见自己机翼上那同样是红色的颜料。那红色颜料留下的痕迹，似乎和那封信上滴下的一滴滴红色液体一样，是他母亲在六千同乡人面前惨死时的血，是他生父在集中营里自杀时的血，是他养父在座舱里被航空机枪打成筛子时的血……
……
“孩子，我们知道对你而言会是一个很大的冲击，希望你能理解，也希望你能接受。”
“如果你要愤怒，那就愤怒吧。积蓄力量，将你的怒火发泄在那些‘人’身上。”
“为你的父母和亲生父亲，也为了你自己。”
……
训练弹击中他的座机时发出的一声声金属撞击时刺耳的声音，似乎能刺进他的身体，搅碎他的心，把他的血也在这狭小的座舱里洒的到处都是，就像五年前那一发发航空机枪子弹射进他养父的身体时那样。
克拉德的双眼慢慢变得血红了。他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回头看了一眼那咬住自己，不停地喷射着红色光芒的Mk.II战斗机。
……
“克拉德……？你要说什么……？要说就都说出来……别憋着……”
“……够……”
“够了……”
“够了……！”
从登机前做准备时就一直尝试控制自己，让自己冷静下来的克拉德，终究还是失败了。
他六岁时在兰希尔镇的那一幕，五年前在父亲的农药机座舱里的那一幕，以及在那封可怕的信中叙述的那一幕幕血淋淋的场景，突然同时浮现在克拉德脑海里。
……
“把那架敌机撕碎！”
“把那些‘人’，扒皮抽筋，生吞活剥！”
……
卢卡斯教官不停地朝着克拉德射击。他心里只想着“把这个混账打死”，精神完全集中在面前那小小的反射式瞄准镜的十字线上，却忘记了观察仪表。
克拉德不时回过头，观察着咬住他的那架敌机。他回过头时总会观察一眼自己的仪表，确保自己保持着一个适当的上升率，在那架敌机发觉之前将他拖上高空。
那是Mk.II普通型，只有一级增压器，只要高度超过了5000米，自己的Mk.I的高空性能优势就会展现出来了。
就先让你打，待会儿你就会变成待宰的羔羊！
不久，高度表就已经显示超过了5000米。克拉德座机的空速也在连续的上升机动中下降的很厉害，为了保证操控性，他已经打开了战斗襟翼。
现在的空速只剩240km/h了。后面的Mk.II跟自己没有接近率，他的速度不会比自己快。
卢卡斯教官已经感觉到Mk.II的滚转开始变得吃力了，但是他没有在意。
“即使克拉德的Mk.I在低速时滚转操控性比我好，但是把我拖入低速又如何？他依然没法摆脱我。而且我早就料到你会把我拖上高空，利用你Mk.I的高空性能优势，可一开始就在绝对优势位置的我，就算被你拖上高空，也照样能打死你！”
虽然滚转变得吃力，但是卢卡斯教官依然能锁定住左右来回晃动的克拉德座机的飞行轨迹，时不时打出一个长点射，让克拉德的座机吃上几颗子弹。
突然，在一次从右到左的滚转之后，卢卡斯教官看见克拉德座机不再继续滚转，而是向左转向，在自己前上方的天空中逆时针回转。他马上跟了上去，追着克拉德座机一起回转。在低速下Mk.II的盘旋性能比Mk.I好的多，想要再抓住一个射击窗口一点问题都没有。
在螺旋爬升的克拉德盯着左后方的卢卡斯教官座机，转头看了一眼空速表，190km/h。
果然，卢卡斯教官再次轻微拉杆，全神贯注地看着反射式瞄准镜，十字线中心已经压在了克拉德座机飞行轨迹前方。
他毫不犹豫的按下了开火按钮。他记得，他的第一个战果，就是在这样的螺旋爬升中取得的。
他清清楚楚的记得，自己的枪弹打进了那架“飓风”战斗机的座舱。他能看见“飓风”的座舱罩碎了，上面喷满了鲜血。
那时，他感到无比痛快，感受到一种成功为死去的队友们复仇了之后的成功感。
那张只有怀着十分强烈的杀人欲望的人才有的狰狞的脸，就此印在了卢卡斯教官脑海中，成为他最厌恶的脸庞。而亲手将那个奥古斯托利亚飞行员撕碎，则又成为了卢卡斯教官一生中最痛快的时刻。
而那个学员，居然有着和那个奥古斯托利亚飞行员一样狰狞的脸。看见那样的一张脸又在自己面前出现，卢卡斯教官的内心，已经不能用“愤怒”二字来形容了。
Mk.II翼身段安装的六挺12.7毫米航空机枪又咆哮起来，红色的曳光轨迹再次朝着克拉德座机飞去。
但同时，卢卡斯教官也注意到了自己的飞机发生了异常。
就在他开火的同时，Mk.II的操纵杆突然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直接将卢卡斯教官的双手震脱了。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空速表，“失速了！”
忍过那被机枪弹击中时产生的剧烈震荡后，克拉德看清了那架不受控制地向下栽的Mk.II。
六挺机枪，火力确实凶悍，但是开火时产生的后坐力也同样不容小觑。本来在高空就没有多少发动机产能优势的Mk.II普通型，再这么不断开火，必然会将自己本来就没有多少的能量优势消耗殆尽。当然，也只有在使用无杀伤力的训练弹的情况下，克拉德才能这么做。如果卢卡斯教官打的都是实弹，克拉德死上十次都有余了。
卢卡斯教官的Mk.II向下俯冲了好一会儿才恢复控制。当他拉起来的时候，一抬头，就看见克拉德的座机已经将机鼻转过来，正在俯冲中迅速拉近距离。
克拉德的眼睛早就红了。他一直紧咬着牙关，操纵杆被他握得“嘎吱”作响。
忍了这么久，挨了这么多子弹，终于获得优势了。卢卡斯教官已经处在能量劣势，而现在又在高空，自己的Mk.I的高空性能优势可以充分发挥出来。
虽然获得优势的方法不太光彩，但不管怎样，敌机终于变成了待宰的羔羊。
每次坐进战斗机机舱他都要努力地控制自己，压抑自己那将愤怒和怨恨痛快发泄出来的强烈冲动，每次飞行对他来说都是一次折磨。
而现在，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用来满足他强烈复仇愿望的对象，就是那架已经处于劣势的、如待宰羔羊一样的Mk.II。
“……死……”
空速在不断上升，距离在不断拉近。
“死……”
克拉德笑了。他今年还没满17周岁，被氧气面罩遮住了大部分的年轻的面庞上露出了野狼面对毫无反抗能力的猎物时似的狰狞笑容。
“死——！”
克拉德大吼着，用力按下机枪的开火按钮。
卢卡斯教官看着克拉德座机距离他已经不到300米时，几乎本能地一打副翼，全力拉杆，让自己的飞机进入破S。
可是那一长串机枪弹还是击中了他的飞机。而且卢卡斯教官惊恐的发现，每一发枪弹都是冲着他的座舱罩来的。
克拉德座机以一个惊心动魄的速度从卢卡斯教官座机旁不到3米处呼啸而过，然后迅速拉起，滚转180度，又俯冲下来。
卢卡斯教官发现，即使进入俯冲做破S，自己也怎么都躲不过那个学员如有神助般精准的射击。每一次掠袭，自己的座舱罩都要吃上那么五六发枪弹。
他突然后悔起来——克拉德不就是个学员吗？自己干嘛跟他这么较真？哈珀教官已经跟他说了，这个叫克拉德的学员拥有着他都难以置信的惊人天赋，跟他作战稍不注意就会落于下风。现在自己把他打的那么狠，一下子把这个学员的血性激发出来了，他跟自己动起真格了怎么办？
“停止训练！克拉德学员！停止训练！”
卢卡斯教官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只好打开无线电大喊着对克拉德下命令。
但是，克拉德好像没有听见，依然来来回回地不停对卢卡斯教官进行攻击。
“停止训练！克拉德学员！你赢了！”
没有反应。
“别打了！快他妈别打了！”
没有反应。
没办法了，卢卡斯教官把无线电调到了小队通讯频道，声嘶力竭地大喊道，“哈珀！那家伙把我咬死了！”
与此同时，一直保护着他的座舱罩终于裂开了，发出一阵刺耳的碎裂声。
“我舱盖……我舱盖裂了！”
又是一轮射击，座舱罩当即被打出一个窟窿，一发枪弹钻进座舱，“啪”的一声打在卢卡斯教官两腿之间，里面的红色染料溅得到处都是。
卢卡斯教官被吓得惊叫一声，“啊——救，救命啊！哈珀！！！救救我！！！”
……
“克拉德——！！救我——！！”
诺尔菈朝着自己正前方那两个一前一后上下翻飞的黑点中后面的那一个大声尖叫着。
她期待着无线电里立即传来那个人的回应声——哪怕只是一句平平淡淡的，跟往常一样的“怎么了？”对她都会是极大的安慰。
然而，无线电里除了卢卡斯教官时断时续的求救声以外，什么也没有。
陷于彻骨恐惧的诺尔菈，面对着自己仅存的能寻求保护的人彻头彻尾的静默，又彻底陷入了呆滞。
——
克拉德……你……
你在干什么……？
你不是在……和卢卡斯教官……训练么？
为什么……你……你要这么穷追不舍……
——
一个多星期前，在看完那封尘封了15年的信之后，克拉德那张似乎所有情感都已经消失，只剩下彻底的疯狂的脸，突然浮现在诺尔菈脑海里。
——
……原……原来……
原来……你……都……都是装的……
昨天训练那个笑容……昨晚下晚修……今天升空前我们俩的对话……
你……都在装……
——
你……你怕我……伤心么？
难道你不知道……我……最害怕的……
就是……你变得……变得不正常了么……
你要是……不正常了……
谁……谁还能……
给我……安全感啊……
——
我还以为……你真的……没变呢……
哪怕……经历过那样的事……都没变……
跟以前一样……不好斗……不欺负人……
——
原来……你……你……
都……都是装出来的……
——
混账……
你……你那么想打……
那……那就……
就陪我打……！
——
突然，诺尔菈的表情变了。她猛地一推杆，将机鼻对准克拉德座机，全速俯冲下去。陷入恐慌的卢卡斯教官，和茫然不知所措的哈珀教官，突然从无线电里听到诺尔菈撕心裂肺的、愤怒的喊声——
“克拉德！你那么想打，就陪我打！”
似乎就算是打空战，和克拉德打，对诺尔菈来说也是件能让她感到安全的事。
……
正在朝着卢卡斯教官追去，全神贯注着准备开火的克拉德，突然听见背后传来另一个引擎声。他下意识的回过头，立马就找到了那个引擎声的源头。
两名飞行员组成长机和僚机后，第一件事就是熟悉对方座机的特征。一个艾美利亚陆航战斗机联队的每支小队都在机翼上喷有独一无二的识别条纹。在空战，尤其是大机群混战中，如果长机和僚机失散，长机和僚机就可以通过飞机的识别条纹来找到对方，并重新编队。
那个引擎声已经距离他非常近，克拉德可以一清二楚的看见那只属于Mk.II战斗机的H型双垂尾，和它机翼上的识别条纹。
机翼上那两条不同颜色的识别条纹就像一道闪电，突然把克拉德给打醒了。
“……诺尔菈？”
她怎么来了？
更令克拉德始料未及的是，从诺尔菈座机的翼身段突然喷吐出四条火舌，直向他舔去，但是那一片弹幕全都从他的战斗机左边机翼掠过了。
克拉德连忙躲闪。到底发生了什么？诺尔菈怎么会来打他？
诺尔菈座机呼啸着从克拉德座机左边掠过，但诺尔菈攻击完之后没有脱离，而是猛地拉起，向上大角度爬升，然后踩右方向舵，让飞机掉头又进入俯冲。
高悠悠，克拉德一眼就看了出来。他还以为诺尔菈只是来跟他开玩笑，可这玩笑不仅不像是她会开的，而从她攻击完后做高悠悠可以看出，诺尔菈是真的要来攻击他。
克拉德立即打开无线电，“诺尔菈！你干嘛？！”
没有应答。
“我……我惹着她了么？”
不知不觉中，克拉德那血红着眼的可怕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却是像小孩做错了事一样的惊恐表情。
直到现在，克拉德才察觉到机舱里似乎有一股什么东西烧焦了的气味。他下意识的回头一看，自己背后的电台正冒着缕缕青烟。
电台坏了？但克拉德此时无暇顾及这个，身后已经完成了高悠悠的诺尔菈座机正飞快地拉近与自己的距离，从诺尔菈的枪口下逃脱才是当务之急。
“诺尔菈！你干什么？！给我回来！”见到诺尔菈居然朝着克拉德开火了，哈珀教官立即用白话大声质问诺尔菈，连代号都忘了喊了。不听命令擅自进行空战，这可是严重违反作战条令的行为，轻则被关禁闭，重则就地枪决。平时这两名学员都严格遵守各种规章制度，丝毫不肯懈怠，可今天这是怎么了？
然而，诺尔菈似乎完全没有听见哈珀教官的命令，依然紧紧咬着克拉德不放，似乎不把他击落就不肯罢休。
而另一边，终于从克拉德的枪口下逃脱了的卢卡斯教官发现自己的飞行服已经被冷汗浸透了，冷风呼呼地灌进座舱，冻得他直打哆嗦。他立即通知塔台请求降落，然后回头看了一眼正追着克拉德穷追猛打的诺尔菈座机。
今天这人可是丢大了。不仅被一开始就处在劣势的学员反杀，居然座舱都被打裂了，还在无线电里以教官身份向学员大声求饶。此时卢卡斯教官不禁在心里喊道，“好样的，诺尔菈！把那臭小子好好收拾一顿！”
“你别跑！有本事你别跑！”
诺尔菈气得连哈珀教官的命令都不打算听了。
“混账！让你骗我……让你骗我！”
“让你不理我！让你给我装成没事人的样子！让你欺负人！”
“骗子！大骗子！欺负人！太欺负人了！”
“你别跑！看我不打死你！”
在刚刚和哈珀教官的战斗中饱受恐惧的煎熬，想向克拉德寻求安慰，结果看见克拉德沉浸在战斗中无法自拔，根本不搭理她，诺尔菈原本内心中强烈的恐惧顿时转化成愤怒，而她要把这愤怒全都发泄在克拉德身上。
眼看距离再次拉近，诺尔菈立即将瞄准点压在她判断的对克拉德的截击点上，用力地按下了开火按钮。
“啊！”克拉德在心里惨叫一声。天哪，自己到底干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居然会让平日里性格温和、待人友善的诺尔菈这么丧心病狂的追着他打。然而此时赶紧想办法跑路才是头等大事，不然真会被诺尔菈打成筛子的。
可是怎么跑？诺尔菈的Mk.II和卢卡斯教官的Mk.II不一样，她飞的是换装了二级机械增压器的Mk.II-DH，自己的Mk.I原本拥有的高空性能优势被抵消了。而且Mk.II-DH牺牲了火力，减少了两挺机枪和每挺机枪的备弹量，因此面对Mk.I时爬升率、回转性能、跃升攻击能力等优势依然存在。而且现在她对自己还有能量和角度优势，这怎么跑？
眼看着诺尔菈要再次进入攻击范围，克拉德只能迅速向左迅速回转，拼命朝着诺尔菈座机正下方钻，祈求能躲过诺尔菈的射击。
这个躲避机动似乎起了效果，诺尔菈的又一轮射击又打空了，但是克拉德回过头，诺尔菈座机依然紧紧追着他不放。
有着机动性优势的Mk.II在一次又一次的掠袭中不断逼近克拉德的Mk.I的飞行轨迹，在大角度射击中克拉德还可以利用缩小射击窗口来躲开诺尔菈的攻击，但要是被诺尔菈咬住了，那时所有的规避机动都会变成徒劳。
终于，在几次掠袭后，诺尔菈死死地跟住了克拉德的飞行轨迹，一刻不停地朝着他开火，克拉德的座机吃了一颗又一颗训练弹。
哈珀教官对诺尔菈下了好几次命令了，可一点用都没有。此时他干脆就不喊了，直接联系塔台召集宪兵到机场待命，然后看着诺尔菈一次又一次对克拉德发动攻击。
“等她把机枪子弹打完了她自然会停下吧，”哈珀教官想着，“希望她不会想着一头撞上去。”
克拉德回头看着紧紧咬住他的诺尔菈，突然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高度表。
3800米。他突然想起以前在图书馆翻阅空战战例时，艾美利亚海航对付奥古斯托利亚的零战的方法。
他立即一推杆，一咬牙忍着负G机动带来的大脑充血的不适感，拼命睁大眼睛不让红视干扰判断，进入大角度俯冲。
空速迅速加快，一会儿Mk.I的空速就超过了550km/h，在高度只剩下不到2000米时，他突然大力拉杆。
他本来想俯冲到1000米再改平的，但他担心后面的诺尔菈因拉不起来而撞地。
剧烈的机动产生了接近7G的向心加速度，大脑里的血液被甩到身体的下部，眼球缺血让他的视野变得一片黑。克拉德咬紧牙关，抵抗着巨大的过载，丝毫不放松拉杆的力度，在空中做起了筋斗。
被零战咬住六点时，如果高度足够，艾美利亚海航飞行员也会立即这样进入俯冲，然后猛地拉起，利用零战高速锁舵的特点甩掉零战。
但Mk.II没有高速锁舵的问题，但现在飞着那架Mk.II的飞行员是身为女性的诺尔菈，耐受过载的能力肯定没有身为男性的克拉德强——在之前的体能测试中结果也确实是这样。克拉德别无选择，只好欺负一下诺尔菈身体素质不如他。虽然这招听起来非常不光彩，但克拉德认为总比被诺尔菈击落好。
做了足足三圈筋斗，克拉德终于放松了拉杆的力度，将飞机改平。他本以为这样一来肯定能把诺尔菈甩开，而且Mk.II在机动中能量损耗大的缺点也会将诺尔菈的能量优势折损掉。
然而还没等他喘口气，一长串红色曳光弹突然从他后下方射来，直接击中了他的机腹。
诺尔菈喘着粗气，Mk.II战斗机从下往上大角度爬升。她紧跟着克拉德做了三圈筋斗，虽然没能在筋斗中获得足够的前置角向克拉德射击，但是她依然没有放弃追击克拉德。她冒着晕过去的危险锁定住克拉德的飞行轨迹，在他退出筋斗的时候放松拉杆，从下往上跃升攻击。
掠过克拉德座机机尾时，诺尔菈看见克拉德座机的机腹下方多了一片红色的染料。她向上跃升到顶后滚转180度，拉杆改平，头朝下地看着平飞着的克拉德座机。
她本来还以为克拉德会立即滚转接着躲闪的，可克拉德没有，这让她突然犹豫了一下。
“……你打够没有？”
无线电里传来的哈珀教官的声音让诺尔菈一惊。
见诺尔菈没有再进入攻击机动，哈珀教官接着说，“打够了就进降落航线，不用编队，跑道已经给你们清空了。”
犹豫了很久，诺尔菈才拿起无线电，“……是。”
哈珀教官注意到，诺尔菈的声音变沙哑了。
诺尔菈有些恨恨地看了一眼正下方依然维持着平飞的克拉德座机，一打杆将飞机改平，掉头朝着机场飞去。
克拉德一直看着头顶上方的诺尔菈发愣。直到诺尔菈掉头离去时，克拉德才回过神来。
“……天哪……我都干了什么……”
他突然回想起自己和卢卡斯教官战斗时的情景，突然感觉自己刚才像是疯了一般。
那是自己的教官。他对自己的教官发动了七次掠袭，每次掠袭都瞄准了教官座机的座舱。
为什么要瞄准座舱？因为他想到自己装的是训练弹，只有不断射击座舱，才有机会把卢卡斯教官打死。
等等……
把卢卡斯教官打死？！
自己疯了吗？自己怎么会想到要干这种事情？
克拉德突然有一种后怕的感觉，就好像跟人打架差点失手把人打死了的那种后怕的感觉。
他刚才清清楚楚的看见卢卡斯教官座机的座舱玻璃已经碎裂了。如果诺尔菈没有俯冲下来朝他射击，他真的会按下开火按钮，将枪弹射向毫无保护的卢卡斯教官。
就像小时候跟人打架一样。他打架的次数很少，十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但每次打架时，他都会因为某种原因甚至产生要把人打死的念头。
而当他真的要下狠手时，总会有一个声音喊道——
“克拉德！别打了！”
他的手脚突然软了下来，好像连按下开火按钮的力气都没了。
就好像小时候打架，每次被这个声音制止之后，他都会瘫软在地，爬都爬不起来。
仪表盘上一个红灯突然亮了起来。低油量警告。
“……先，先回机场……”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