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刘慎送回他的房间,我转身回屋。
关上门,靠着墙缓缓坐下,一直紧绷的神经忽然松弛下来,我觉得我的脑袋一片空白,最近一连串发生了太多事情,我感觉自己开始变得不太对劲。
为什么我开始嗜杀?而且总是丢失记忆?我在杀了那两个杀手之后失去的记忆里究竟干了什么?那一地的残肢断骸现在回想起来仍觉得恶心,我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想着想着,不由得开始害怕,说到底,我也只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就算我如今已是人非人,妖非妖,但内心深处,仍然只是一个普通的二十多岁的青年,每天最大的愿望就是无灾无痛,平平淡淡的过日子,有时候也会羡慕超级英雄受万千人崇拜,但只有尝试过了才知道,救人是要付出代价的,后来,我学会了视而不见,除了身边的人不再关心,如果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完一生该有多好?
苦笑着,我拿出从刘慎房里顺出来的香烟,抖出一根点上。
深吸一口,任辛辣的烟雾扩散进整个肺部,然后再缓缓吐出,黑暗的房间里只有我指尖的一点红光明灭,仿佛无尽夜空中的一颗孤独的星。
这样“丰富多彩”的生活,我真的不想要啊。其实刘慎说对了,我的确是个老好人,看见什么都想帮一帮,如果我聪明点,今天就不应该掺和进这件事里,只需要轻轻跨步,迈过地上躺着的男人,迅速打个出租车离开,就不会再发生任何事。
但是这样刘慎就没得救了。这个男人虽然平常像一座冰山一般冷冰冰硬邦邦,但好歹也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我早看出了他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心里也真的把他当成了自己的朋友。一个心还是热的的男人,在冰冷的杀手组织里一定过得很痛苦吧。
香烟缓缓燃尽,我吸了最后一口,摁灭,掏出手机发了一条短信给表哥。
钻进被窝,放空脑袋,让自己逐渐陷入黑暗的笼罩之中,明天又会是怎样呢?等明天再去忧愁吧。
意识恍惚间进入一个瑰丽的梦境,五颜六色的巨大肥皂泡在空中缓缓飘动,我漂浮在其中,伸出手轻轻一碰,啪的一声,肥皂泡们仿佛遭遇连锁反应一般纷纷破裂。
“这里是……学校?”我迷茫的望向四周,老旧的门框,满是划痕的木头桌椅,中年谢顶的老师在黑板上用粉笔写着板书,身旁是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我再低头看看我自己的手,苍白单薄,骨节分明,课桌上摊开着一本书,我翻了翻封面《人教版数学必修3》。
“我这是在初中?”我茫然的说道。
“苏林!上课发什么呆!”讲台上的谢顶老师回过头把手中的写剩的粉笔头冲我脑袋丢过来。
“啪”的一声,我捂住被砸的脑门,连忙说:“对不起,老师,我不是故意的。”
“哼……”老师扭回头继续写板书。
“哎,苏林,你怎么回事?从刚才开始就发呆?”同桌拿胳膊捅捅,我小声说道。
“没事,好好学习吧。”我回答,其实我记不起来他叫什么了,所以干脆找了个借口不再说话。
这里是我的初中啊,好怀念,既然是初中,那么表哥……
我扭回头,果然看见了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不羁少年。这时候的他还没有打耳钉,没有穿上铁链叮当的嘻哈服饰,但是仅仅穿着校服,随意的坐在那里,双手抱胸,翘着二郎腿,也给人一种桀骜不驯的感觉。
呵呵,这个表哥啊,我不由得笑了起来。
兴许是发现了我在看他,他把视线转到我身上,做了个疑问的表情。
我冲他笑了一下,心情忽然变得非常好。真好,回到初中了,每天可以过着上学下学,买菜做饭的普通日子。
放学后,表哥单肩背着书包跑过来找我,“阿林,你上课冲我笑什么?”
“没什么。”我抿着嘴,不敢再笑出来。
“我最近在研究族里的那些古老法术,忽然想到了一个可以变强的办法!”表哥忽然说道,表情严肃,“虽然会冒一点风险,但是成功了的话,无论是你的还是我的能力都会变强很多。”
“什么法术?”我心里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躯体转移之术!”
夕阳斜斜地照过来,把他的头发染成了金黄色,半面略带倔强稚嫩的脸庞泛着微光,犹如大理石雕刻一般的精致坚挺。夕阳的剪影我仿佛又看见了日后他玩世不恭的笑颜,一道鲜血缓缓从他脸颊滑下,滑过划出一条深红色的痕迹。
“什么意思?需要我怎么做?”我好奇地问道。
不对!不要问!快停下来!
“所谓躯体转移之术嘛,就是把我身体的一部分转给你,这样你就能拥有我的力量了!”表哥咧着嘴得意地笑道,“不过嘛,我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可以让咱们两个都变强。”
“躯体?不是吧?难道我要再长出一条胳膊或者长条腿?不要啊表哥……”我顿时哭丧着脸。
别说了!别再说下去了!快停下来啊!
“怎么可能?你就算想要我也不会给你的!我打算转给你一个鳞片,嘿嘿”表哥神秘的卖了个关子,“你猜猜?为什么我给你一个鳞片我也能变强?”
“唔……”我鼓着嘴,随脚踢开路边的石子,“猜不出来。”
不!不要说出来啊!
“因为我要转给你我的逆鳞啊!”
“转给你我的逆鳞啊……”
“逆鳞啊……”
眼前的表哥脖子之下锁骨之上的地方突然变得鲜血淋漓,突兀的少了一小块皮肤,表哥不敢相信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脸色逐渐狰狞起来。
“吼——”一条五米长的青金色翅龙在地上翻滚扑腾,痛苦的挣扎呐喊。
“表哥!”我惊呼一声想要扑上去,随后只觉得脑门一烫,浑身仿佛被卡车碾过一般疼痛起来,“啊!”
“啊啊啊啊啊!啊哈……哈……”我挣扎着醒过来,从床上一头栽到地上,胸口剧烈起伏喘着粗气,满头冷汗,“该死……怎么会做这个梦!呼哈……哈……”
“可恶!为什么时隔这么多年还要让我想起来。”我颤抖着伸手摸在了额头浮起的鳞片上,兴许是收到了我情绪的影响,此时鳞片烫的惊人,狠狠地烧灼着额头的皮肤。
喉咙抽动了一下,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尝试了半天爬不起来,我索性直接成大字型躺在地上,两眼无神的望向天花板。
往昔的回忆如潮水一般向我袭来,又如疯狂的野兽撕咬着我的大脑。
如果那时候我能阻止表哥就好了。
龙有逆鳞,触之必怒。逆鳞可以说是身为应龙的表哥全身上下唯一的死穴,表哥的确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思维竟然能够如此天马行空,把自己的逆鳞生生的转给我,自此我就凭空多出一份保命的力量,而他也不再拥有弱点,从此妖力突飞猛进的增长。
可是,物极必反,上天给每个生物安排的结构必然有他的道理,我们两个没有人教导的孩子就这样施展了禁术,等察觉到不妥时,早已无路可退。
表哥的修为在移除了逆鳞之后疯狂增长,身形也迅速拔高,从血脉传承下来的法术越来越强大,从此东临市的妖怪中不再有他的对手,但他也越来越狂傲不羁,动则打骂,怒则杀人,渐渐变成了另一个人,失了本心。
而身怀逆鳞的我,则变成了他唯一的弱点。
我本来是修习着母亲留下的道术,锻炼着自血脉遗传下来的灵力,可眉心却生生塞进了一片妖力四溢的妖鳞,自此筋脉尽毁,修为再也不能增长一步,而且日夜都要忍受着筋脉撕裂的痛苦,每天呕血能呕一大盆。
我们当时只不过是两个少不经事的孩子而已,相互依偎,挣扎着在繁华的大都市活命,为了生存什么都能干,所以才会造就如此的悲剧吧?
表哥拥有了力量,以往被压抑在心底的仇恨逐渐翻滚冒泡,熏起蒸蒸热气,迷失了他的眼,我却无力再阻止他,只能勉强挽留到高中毕业。
他就此远走高飞,而我则作为他在东临市的象征,留在这里成为了“行者”。
行者,行走在人间的代言人。
“表哥,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我躺在地上,双手无力的遮住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