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少,三少。”阁楼下,李天鹰压低的声音传入林彦耳中。
“嗯?我不是说过,每到月圆之夜,没有特别重要的事,不要来打扰吗?”
“属下知错,下不为例。”
“说吧。”
“三少,镇里的人全都跪在庄外,不肯离开,从下午到现在,已经有十几个老弱晕倒了,属下怕再这么下去,会出人命。”
林彦微微一怔,长身而起,走到窗户边,向下看去,果然,庄子大门外,从长长台阶至石桥牌坊,跪着黑压压人群。
这些人群里,无任老弱妇孺,又或者青壮全都默不作声跪着,领头两人正是晏明安胥两个带头大哥。
“他们跪在这里干什么?”
“他们……他们……”
“有什么事就说,支支吾吾做什么?”
“他们是想请三少您收回成命,再给他们一次机会。”李天鹰语气透着丝丝哀求。
林彦转念一想已明白是怎么回事,之前他曾说过,不会再给他们成为实验体机会的话,如今,装死的人被拆穿,申宇通激发血脉后显现出强横力量后,纷纷后悔了。
“天鹰,你知道第一次招收实验体之前,我曾说过的话吗?”
垂首肃立阁楼下的李天鹰闻言心中涌起一股不妙的预感,看着一些摇摇欲坠的老弱,哀声道:“记得,可是可是……”
“没有可是,既然你记得,就大声说出来。”
“喏。”
李天鹰后脚跟“啪”的紧贴,下意识应诺,面对黑压压人群,咬着牙沉声道:“成为实验体,若成,则一飞冲天,成就妖武士,飞黄腾达只在须臾,若败,留得性命,赠送武学秘籍一册,作为补偿;若失了性命,若失了性命……”
“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一旁,阿大声若雷音,接过李天鹰的话。
李天鹰不断给阿大使眼色,请求他为这些乡亲求情,阿大却没有看到一样,继续说道:
“三少您曾告诫过所有镇民,一半是极乐一半是地狱,若坠地狱,只能怨自己命不好,和林家庄全无关系,富贵险中求,哪有不付出代价,就有收获的!”
“既然如此,天鹰你还想为他们求情吗?”林彦目光垂落在阁楼下的李天鹰身上。
“他们想跪,就跪吧。”林彦淡淡扔下一句,转身离开阁楼窗户。
“三少……”李天鹰咬破嘴唇,渗出点点血丝,抬起头看着没有了人影的窗户愣了半晌,脸上一片复杂。
目光转到脸色苍白的安胥和晏明身上,一股子怒火直冲天灵。
安胥、晏明二人一脸的痛苦和后悔,根本不敢直视李天鹰,只能把头垂的更低,身体却跪的更加笔直。
李天鹰看着一个个眼神躲躲闪闪,不敢与他直视的镇民们,既怒其不争又哀其不幸,三少的告诫,可不是一次两次,就算是头猪,也该记住了,这些人,明明心知肚明,却只想着占便宜,出现一丝问题,就抓住机会大闹,妄想得到更多,越来越贪婪,他们早已被贪婪腐蚀理智,到现在,彻底失去机会后,又扮可怜,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
只是再怎么痛恨,李天鹰还是狠不下心,如阿大他们那般漠视,阿大他们和他不同,他们虽也是雨林镇镇民,却不曾受过雨林镇众多乡邻的帮助,反而因为出身不好,多次被羞辱鄙视,自然可以漠视雨林镇民们,而他李天鹰自小就在雨林镇吃百家饭长大,几乎大部分镇民都曾与他有恩。
李天鹰冷冷看了安胥晏明两位带头大哥一眼,默不作声的走到人群前,面朝林彦所在阁楼,身体笔直的跪了下去。
守卫在阁楼周围的阿大、阿二等人也不去理会,依旧各自无比警惕的守护着阁楼。
林家庄之外。
几名一身黑灰公服,腰悬朴刀的衙役匍匐在草丛中,支着耳朵倾听庄子里传出的声音,一个个满面喜色,待庄子恢复平静后,当中一个头戴进贤冠,插着孔雀羽的昂藏大汉狂喜的差点大笑出来。
“立刻回禀县尊,林家庄已放开征召范围,此事十万火急,县尊若知道了,我们就是大功一件。”昂藏大汉声如蚊蝇,狂喜着吩咐一声,一个个悉悉索索飞快爬了起来,弯着腰,冲进林子,骑上马拼命在马身上抽打,绝尘而去。
另一边草丛内,几名村民同样满面狂喜。
“立刻回去,连夜通知宗老,我们陈氏宗族的机会终于来了。”
“驴日的雨林镇人,身在福中不知福,这下终于遭了报应,姥爷的,同为金山县人,偏偏驴日的雨林镇人贴着林家庄近生生占了好大便宜,这下子,该轮到我们了。”
“附近一定还有许多人,我们连夜赶路,必须让宗老们先得到消息,快一步,我们获得的机会就大一步,快快。”
……
河岸沙石堆中,十几名草莽气息浓重的黑衣汉子围在一起。
“三当家的,我已经查清了,林家庄周围,至少有二十多处地方藏着等消息的人,连县里衙门的人都有,咱们怎么办?”
“嘿,衙门的人不去管他们,那位县尊老爷得了消息,肯定坐不住,难道那狗官还会放出消息,让整个金山县都知道不成?”
“除了雨林镇附近几个村子坞堡的人,其他的能干掉多少就多少,让消息尽量别传出雨林镇太远,否则,我们机会就小了,齐骡子,你****的腿快,立刻回山寨通知大当家,其他人分作十个队,摸过去,把他们解决掉。”
“是。”
“好。”
“听三当家的。”
……
雨林镇西南方,占地并不比林家庄小多少的高家庄正堂此时灯火通明。
正堂内,左右两侧八张太师椅上坐满了人,上首主位,一身穿绫罗,腰圆膀粗的中年猛的从椅子上站起,一个箭步窜到躬身垂首,鼻青脸肿的高管家面前,拧着他的衣领厉声道:
“咒言师?你确定?”
八名端坐两侧的家老满面震惊,交头接耳的讨论。
脸肿的跟猪头似的高管家惶恐道:“家主,老奴亦不敢确定,只是见林家老三为申宇通激发血脉时的手诀,与三年前在县里见到的那尊咒言师施展咒言术时极为相似。”
气势雄勃的中年人缓缓放开高管家衣领,手里捏着两个铁蛋的速度加快,在正堂里来回渡着步子,两条浓眉皱在一起,思索着。
良久,中年人停下步子,目视八名家老:“诸位怎么看?”
“家主,老朽以为,此事断无可能,咒言师是何等存在?何等高贵?休说他林家庄,即使整个金山县比林家庄更大的几家,又有哪家出过咒言师?”
“不错,我金山县往上数百年,也不曾出过一尊咒言师,林家老三何德何能,会被一尊咒言师看中,收为弟子?就凭他这两三年装神弄鬼的把戏?”
“装神弄鬼?李二蛋成为黑鹰妖武士是装神弄鬼?今日的申宇通激发血脉也是装神弄鬼?这些可都是明明白白,一双双眼睛看的清清楚楚得,林家老三若是咒言师,他能给人激发妖武血脉,就能说的通了,家主,对待林家庄,我们须得慎重啊。”
“五哥说的对,若非林家老三拜了一位咒言师为师,焉能给参加实验者人手一门武学秘籍?这些武学秘籍,前两年我们曾从几个人手中买到过,每一门秘籍都是三流武学,放到咱们高家庄,也很不错了。”
“武学秘籍都不算什么,三流武学,也不是什么稀罕货色,老朽最好奇的是,林家老三拿出为申宇通激发血脉的五彩天晶管里的暗金血液究竟是什么?若说是妖神之血,老朽绝不相信,就算咒言师,又有几个有妖神之血的?”
“我们大楚疆土万里,老朽年轻时也曾去过帝都,也曾听说过我大楚第一咒言师的传说,那位可是连皇帝陛下都要礼让三分的存在,但也不是妖神这种传说中的强大存在之对手,由此可推,妖神之血连大楚第一咒言师都没有,林家老三怎么可能有?林家老三很可能只是获得奇遇,我们何不乘着林家庄还没壮大时,去夺过来?”
八名老家吵吵嚷嚷,各不相让,又各自说的有理,让中年人头疼起来,大袖一甩:“此事容后再议,但是,林家庄若再这么壮大下去,焉有我高家活路?雨林镇终究还是太小,对付林家庄的计划不容更改,大伯,二伯随我到书房一议。”
……
林家庄。
林彦盘坐在虚空之门前,注视其内的青铜大门。
“咔咔咔。”虚空之门犹如一尊匍匐在地张开大口的巨兽,肆意吞噬月光,随着吞噬的月光越来越多,上书中古妖界的青铜门渐渐开启。
当青铜大门完全开始时,一层透明仿若涟漪的光罩把整个阁楼笼罩起来,这罩子唯有林彦能见,余者丝毫没有发现。
此时,若有人从二楼窗户向内看去,根本无法看到虚空之门,也没法看到林彦,就好像两者根本不存在于阁楼中一样。
待青铜大门完全开启,门内星光点点,犹如虚空宇宙。
“唰。”
林彦睁开眼,心弦绷紧,四下扫视,发现并无异常后,松了一口气。
这是一个昏暗狭小的空间,四面八方全是暗红岩石,岩石上有着稀松的亮银砂砾,岩石散发着作呕的古怪土腥气味,这种味道,任何生物都不会喜欢,林彦却仿若未闻。
这种味道,他早已习惯,何况,也唯有这种味道,才能最大程度保护他,和安全相比,什么味也无所谓了。
张口一吐,一块镜子出现在身前,打量着镜子内的自己,就算已经见过许多次了,林彦仍然忍不住苦笑。
镜内,一只通体火红,长满细密长毛,和老鼠有着七八分相像的生物正咧嘴苦笑。
除了毛发颜色与眉心多出一只竖立紧闭的眼睛外,活脱脱就是一只老鼠。
“咕嘟咕嘟。”头顶剧烈震动,洒下大量土灰,一个带着灰黑鳞片尖尖的脑袋探了出来,一双小眼睛骨碌碌盯着照镜子的林彦。
“大哥,你咋一醒就臭美?”
语言极其干涩艰难,并非以声带震动发音,而是另一种形式,这声音若人听到,只会觉得刺耳难受,此乃妖言,只有极少数妖族有天生传承才会的通用语言。
林彦一双火红的爪子一抖,镜子摔落在地,瞪了顶上探出的尖尖脑袋一眼,张口把镜子吞入。
“我离开这段时间,有没有什么异常?”
尖脑袋猛的挤了两下,“嗵”的落入狭小空间,此时,才能看出,分明就是一头穿山甲,只不过这只穿山甲,那泛着寒光的鳞片和爪子绝非寻常穿山甲能比。
穿山甲瞪着小眼睛想了半天:“我上次折断的指甲长出来了,大哥你暗恋的黑翅膀又回来了,还和长虫打了一架,对了,金毛好像生崽了……”
林彦顿时头疼起来,一爪子拍在穿山甲头上:“停停,我什么时候暗恋黑翅膀了?”
“不暗恋它,大哥你咋每次看到黑翅膀都流口水?”
林彦:……
黑翅膀是一只巨力陆行雕,力大无比,双翅有万斤之力,及其厉害,血脉也颇为纯粹,在妖族中,是少有的纯血妖族。
若能获得它的血液甚至精血,李天鹰的实力至少能连跳几阶,甚至有可能从现在妖武士二层,一举晋升到妖武士五层。
妖武士与修炼武学的武者相同,在当前都有十层,只要修炼至十层,晋级后,那就是异常强大的妖武师了,放在大楚,乃是真正的一方强者。
妖武士十层后被尊为妖武士。
武士十层后尊为武师。
“嗯,你刚才说金身山罴生了小熊罴?”
“啊,是啊,大哥你不知道,金毛生了崽子脾气可爆了,没事就扯开嗓子乱嚎,长虫都不敢靠近它的洞呢。”穿山甲一说起来,登时眉飞色舞,似乎听到长虫害怕,是一件极其欢乐的事。
长虫,林彦当然知道,实际上是一条三角毒蟒,在方圆百里,和巨力陆行雕,金身山罴经常上演三国争霸,也是很不好惹的狠角色。
“嗷呜。”
就在这个时候,一声低沉的熊吼震的狭小空间掉下打量岩土。
“轰轰轰……”
地面震颤着。
“大哥,金毛又在嚎了。”
林彦一语不发,探出尖锐带着弧度的爪子,很快就刨一条通道,在地面探出脑袋。
当脑袋伸出地面时,林彦敏锐嗅到风中阵阵让他心头发颤的腥气。
这是一片灌木杂草丛生的洼地。
黑暗的星空上,无数璀璨星辰坠下光芒,一轮巨大圆月悬挂空中,把夜晚几乎变成黎明。
远处,一头身高近十米,通体金色毛发,仿佛金身的巨熊正发疯般和一头六七米高的黑羽雕大战。
漫天飞舞着金色熊毛与黑羽,时不时还能看到暗金色熊血与青色雕血飞溅。
两个庞然大物的战争,将四面八方破坏的一塌糊涂,地面犹如地震似的不断震颤,一条条裂痕在地上开阖,甚至洼地边缘部分,林彦还能清晰看到,一颗颗四五人合抱,数十米高的巨树被折断横躺在地。
林彦先是一愣,暗暗奇怪,巨力陆行雕和金身山罴这两个方圆百里的霸主怎么会打起来,要知道,三大霸主间,轻易不会开战,即使开战,也是三个都在一起的乱战,现在这般两个打起来,让第三者躲起来捡便宜的事,从来没发生过,旋即便就是狂喜。
巨力陆行雕和金身山罴为什么打起来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收集两者洒落的血液。
一念至此,林彦一边小心打量着四周,免得一不小心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