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傩”一般由官府组织,颛国人家里对过年要做另外的准备。
例如贴“桃符”,准备花椒酒和五辛盘,为家里人准备新衣,还有家里产业账目的合计等等。所以唐瑾最近十分繁忙。苏日辰更是日日都难得见他一面。就算见了面,唐瑾也不会多跟她说话。苏日辰最近都在揣测如何讨好唐瑾。
日子过得很快,唐媛在出嫁三日后的回门宴上,并未见到苏日辰。
因为当时苏日辰又跑去找司空羽喝酒。司空羽不在家,司空羽的妻子凌娅也不在家。司空羽家里的奴婢又都被卖了,是以苏日辰只得翻墙进了司空羽的府院,坐在他家的屋顶边看天,边喝酒。
最近她越来越喜欢看天了。
湛蓝的天、阴霾的天、阳光灿烂的天、铅灰色的天,她都喜欢。似乎每一种天气,都能改变人的心境。正如今日,阳光高照,她哼着小曲,坐在屋顶,被太阳晒得昏昏欲睡。只听司空府的大门一声响动,一个人掸掸身上几不可见的灰尘,施施然进了院子。
那不是司空羽是谁,可他背后还跟着一个人,那人一脸的精明市侩。
司空羽关好门,引着那人入了院子,笑道:“李郎君觉得我家小院如何?”
那被称为李郎君之人,四下扫了一眼,道:“尚可尚可,不过司空郎的价钱还是太高了,这里过于偏僻,二十金太贵了。十八金如何?”
十八金?
司空羽脸有些黑。当初购置此院的时候,花费了整整五十金,如今出手仅能得到十八金吗?这两年因为凌娅,他不敢太过依仗祖辈福荫,这些钱财皆是他辛辛苦苦赚来的。如今他亦能体会到苏日辰的吝啬了。正因为曾吃过苦,才会小心算计。
可他当真着急出手此院,只得长叹口气:“也罢也罢——”
司空羽话音未落,从室内竟飘来这样一句话:“我曾说过,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不会放过你——”
伴随着这句话,一支铁质月牙鈚箭以凌然之势,穿破紧扣的雕花木门,直直射向司空羽。箭快,司空羽的手更快。他的手以雷霆之势捉住那箭。那箭在他手上仍兀自嗡嗡跳动,上面血槽清晰可见。
司空羽眸中寒光一闪,立刻将李郎君掩在身后,四支鈚箭从四面八方而来。分明是有埋伏,可最厉害的埋伏却是司空羽背后的李郎君。只见那李郎君袖中飞快地滑出一把直柄,惟刀锋有楔的匕首,狠狠刺入司空羽的后腰腹。
“司空——”只听酒坛啪嚓碎裂,房顶的苏日辰浑身一绷,略带醉意地怒踏房瓦,飞落而下,于空中用双脚踢飞四支鈚箭,一掌击中李郎君的左肩。那李郎君只觉浑身骨骼尽数爆裂,身形倒飞,狠狠撞在背后大门上,瞬间委顿,双眸睁而不闭。
苏日辰惊怒之下,力量有失偏颇,再加上她天生大力,竟将那李郎君一掌毙命。
“司空,司空——”苏日辰震惊地牙关大紧,她扶住倒在自己怀里的司空羽,捏紧他的双肩,惊怕异常,“司空——司空——”她心头暗恨喝酒误事,否则要能感知到周遭的埋伏。
司空羽浑身绷紧,血水已染红了腰腹的青袍。他用舌头抵住上腭,忍过一阵剧痛,方扯开半个笑容:“十郎……十郎你轻些,肩膀——肩膀要被你捏碎了!”
“咔——”那破碎的雕花木门被人推开,一个身影露了出来。
那是一个黑色卷发,眉峰突出,眼窝深陷的异族郎君。他身着深蓝射箭袍,相貌不凡,气度威严。他呵了呵弓弦,一手摸出三支鹞子翎穿甲箭,夹在四指之间,拇指将一张六石弓稳稳开满,瞄向司空羽,声音冰冷异常:“她在哪里?”
“你别妄想了,她永远都不会跟你回去。”司空羽唇角沁出血来,语气却斩钉截铁,“她已是我司空羽之妻,此生已与那个囚禁她的地方再无瓜葛!”
“囚禁?”那异族人冷笑一声,“她既是你之妻,为何你不带她回到司空家,为何要落户在此?——你不敢说,我来替你说。你害怕,你的家族不会接受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成为你的妻子,是吗?”他说着踏前一步,竟哈哈大笑,眸中有愤怒也有无奈:“她是异族人,她与你本就隔着天地之别。你不过是个废物,敢娶她却不敢给她应有的尊荣,你不配——不配拥有她!”
说着,他眼中杀意大盛,那三支鹞子翎穿甲箭霍然射出。穿甲箭的威力单单从名字就能看得出来,莫说双方之间不过五丈的距离,这箭是存心要司空羽的命。
苏日辰牙关一咬,冷冷的眼神攫住那异族人。她放开司空羽,霍然起身,慢腾腾从腰间抽出两片薄薄的软刃,真气到处,软刃铿然变直,赫然是戒尺摸样的兵器。
“戒尺”也叫做“尺”,它是用两只木块制成的。两木一仰一俯。仰者在下,长七寸六分、厚六分、濶一寸分馀,下面四边有缕面。俯者在上,长七寸四分、厚五分馀、濶一寸,上面四边有缕面。上木正中竖安木钮一只,钮长二寸五分、高七分,捉钮敲击下木。这种“尺”,是在“皈依、剃度、传戒、说法”、以及“瑜伽焰口施食”等等的仪节中使用的。
苏日辰的戒尺非是木块,而是铜铁混溶,且加入了其他足够柔韧之物。这柄戒尺几百年前曾在江湖上名声大噪,因为它的主人曾用它单挑江湖十大门派,一时稳坐江湖兵器头把交椅,被命名为“无忧尺”。“想要他的命,也要问我答不答应!”
箭声嘀嘀,携带恨意以雷霆之势袭来。
苏日辰足尖轻点,霍然前冲,一柄戒尺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青光。她竟堪堪迎上。几杆飞箭瞬间被砍成碎屑。这点阵势算什么!
其实她明明可以抱着司空躲开这些箭,她却不愿亦不忍带司空羽躲开。这异族人太过骄纵,该让他尝尝厉害才好!
“十郎莫要杀他——”司空羽气力不畅的嗓音追来。
苏日辰堪堪收回攻杀之势。什么,不杀他?江湖纷争,向来你死我活,岂是一句不杀就能泯灭恩仇吗?就算我答应了,那咄咄逼人的异族人岂会答应?
“杀!”一句冰冷的话从那个异族人嘴里溢出。
“刺——啦!”刀出鞘的声音从四周传来。四个黑袍黑帽之人从东西南北四个方位走出。他们手中紧握的乃是马刀。马刀一向多为游牧民族所用,宽背薄刃,刀身比较沉重,利于增大砍劈的力度。这些人手中的马刀,线条流畅,刀柄一般都略向刀刃方向弯曲,这样带弧度的刀柄更利于骑手掌控,不易脱手。原来他们也是异族人。
“十郎,他们黑袍内穿有甲胄,攻击咽喉!——但莫要杀乌木!”司空羽喊道。
苏日辰分了一眼给那正堂门口深蓝射箭袍之人,想来他便是什么叫乌木的了。那厢四个手持马刀的黑袍客已朝苏日辰劈斩而来。眼见马刀从四个方位挟风而至,苏日辰脚尖轻点,纵身拔高入空。
四人追踪而上,刀刀携带迫人的杀意。
喀嚓声不绝于耳,那院中的假山树木皆被毁于一旦。苏日辰在四人围攻下,分毫不落败势。可她似乎并未有截杀之意,仅是一味躲闪。那四名黑袍客,一面心惊这人的轻功,一面对她步步紧逼,刀刀却都落空。马刀挟带的罡气劈开空中落叶,却如何也劈不破她的防护。
那几人眼红如血,一条条钢臂在罡气下霍然炸烈衣衫,露出钢臂上纠结的青筋和肌肉。四人大喝一声,横劈的刀气微微吹动苏日辰额前一缕碎发。
苏日辰沉默的唇勾起一抹冷凝。
那几人眼看久攻不下,一人吼道狂吼:“七星连环斩——”四人配合默契,一斩二斩三斩,斩得苏日辰层层后退,却也斩斩落空。一时罡气激荡,吹卷院内飞沙走石般。一番狂乱过后,院中霍然安静下来。
那怒卷的刀风皆戛然而止。
“噗——”血喷出的动静惊扰了局势。瞬间,浓烈的血腥味慢慢笼罩整个小院。
谁也没有看清苏日辰的动作。四人身形仍保持着劈的动作,可尸首已分家。可那四个脑袋骨碌碌从个人颈上滚落。碗口大的伤口,血喷溅而出,天地间一片血红。
司空羽虽住的偏僻,可附近也有民居,这番激烈的打斗早已惊动了附近之人,有那胆大的邻人跑来观看。“杀人了——杀人了——”
这句话如同炸了锅,很快半边天都响起了呼喊。
苏日辰背负左手,右手戒尺平举,尺尖指向与她遥遥对望的乌木。
她眼中挑衅意味大盛。
那乌木不顾外面声嚣甚上,深目里流露出恨意。他缓缓从腰间抽出一把刀来,居然不是马刀,而是一把刀柄雕有鬼头的刀,刀身饰有线条流畅的错金涡纹和流云图案。苏日辰霍然惊讶,在颛国武林,根本无人使用鬼头刀。
因为它在武林中是一个禁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