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在纷乱之中越发浓重,黎明却在黑暗之后悄悄到来。
温度适中的木桶中,一脸憔悴虚弱的景泰缓缓睁开双眸,映入他眼帘的是歪着床上睡着的娴昭,伏在案上昏睡的史贵妃,还有站在眼前一眼眨也不眨看着他的苏日辰。
一颗眼泪从苏日辰的右眼中掉落,她的唇角慢慢挽起一朵微笑。
“哭什么?”景泰也冲她笑道,声音是说不出的黯哑,“傻瓜!”
苏日辰低低咳了两声,上前走了一步,慢慢蹲下和景泰平视,两人的目光纠缠在一起,波光潋滟。
苏日辰眼眸轻闭,双手搭在木桶边沿,饱满的红唇朝景泰的唇压去。空气里似乎飘起金线绣菊花的香气。
这个吻很短,苏日辰脸上的湿意却让景泰的心跳动不已。现在,他只想将眼前这个为他担心的女子紧紧搂入怀中,替她擦去眼泪。
……
从景泰醒来,到史贵妃和娴昭公主都醒来,雪静藏还没有从东宫回来,史贵妃和娴昭围住景泰眼泪落个不停,而苏日辰则安安静静在旁边守着火炉,一双眼低垂着,看着那跳动不息的火苗。
等雪静藏回到无双殿,看到景泰已经醒来,便将他从木桶中移到匡床之上,然后为他熬制解药。而史贵妃和娴昭公主则被劝回各自的房间去睡觉。
如今这处房内,就只剩下雪静藏、景泰和苏日辰三人。
雪静藏细心地配制着药材,一张冰冷的脸丝毫没有因为彻夜的忙碌而有任何的憔悴。
苏日辰则立在雪静藏的旁边,负责将药物碾碎。只见她单手握住药材,不必使用内力,单单使用她的天生大力,就能将药材握成粉末。
“太子可还好?”苏日辰的声音很低,似乎怕惊扰在床上休息的景泰。
“太子所中之毒的确和景泰所中的毒一样,但却不如景泰凶险。景泰先受伤,再加上毒素入体才会昏迷,而太子的毒虽然好解,却没有景泰的内力抵挡,所以比较棘手。”雪静藏的回答同样低声,“太子中毒,和景泰一样,那么下毒者应该不是太子。”
“雪谷主怎么就能肯定不是太子呢?”苏日辰脸色不善,“寿王在大理寺时,是太子命人打伤了他。如今他被圣上接回,身上有伤圣上肯定要追究,那么太子,完全有可能为求自保,不得不使用苦肉计。”
“因为——”雪静藏伸手,将苏日辰发上的一片草叶摘下,“因为那种毒根本就没有解药,景泰是因为阴错阳差才没有因毒丧命,而太子则是因为皇后喂他吃下一颗玄冰丹,此丹能解百毒,却无法完全解此毒。——若不是玄冰丹及时护住太子的心脉,那么今日的朝堂上太子被杀一事将传遍朝野。”
“若不是太子的苦肉计,那么会是谁,敢同时对太子和寿王下手?”苏日辰蹙眉。
雪静藏淡淡瞥了一眼床上的景泰,不语。
苏日辰看着雪静藏的动作,睁大眼:“你怀疑是寿王亲自下毒,用苦肉计来杀太子?——不,不,我相信他,不可能是他。他也是九死一生。”
“帝王家争权夺利,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发生的。”雪静藏摇摇头,“我也没有说是景泰下的手,只是告诉你,如果你想知道下毒者究竟是谁,只能去问他。”
苏日辰垂垂眼,继续握碎药材,不再说话。
等药熬好之后,当苏日辰正在喂寿王景泰喝药时,女官葳蕤忽然从外面匆忙而来,手中捏着一封信,递给苏日辰。
苏日辰有些奇怪,但见上面书写苏郎君面启,打开居然是江大郎所写,而内容则是江太尉已然在离开京都的路上遭遇截杀而亡。
苏日辰霍然起身,看着信上的字,心中一片茫然。她不相信,颛国堂堂太尉大人,谁居然敢下手杀了他。
景泰看苏日辰脸色不好,要求看信,等看过后,半晌没有言语。
过了好久,景泰听着房内雪静藏整理药材的声音,对苏日辰说道:“对我和太子下毒的人,应该也是背后对江太尉下手之人。——之前江太尉可曾和你说起过什么?”
“他说他在永王府中有眼线,永王发现了并杀了眼线,而那眼线也出卖了江太尉,所以为了安全江太尉决定离开京都。”苏日辰攥紧手中的信,“是永王吗?——他和太子是亲兄弟,他没有理由对永王下手。”
景泰摇摇头,苦笑:“这个世界上,永王是最有理由对太子下手的,他们同样是皇后所生,只因为长幼,就一个为君,一个为臣。牵涉到帝王家,手足又如何?”
苏日辰只觉得心中一阵冰冷,慢慢说道:“江太尉在永王府中还有其他眼线,他给了我一个玉坠,说可以联系上在永王府中的其余眼线,若是想知道这一切是否是永王所为,我可以一探究竟。”
景泰拉住苏日辰,摇头:“你怎么知道这个眼线没有背叛江太尉?——此事需要从长计议,你且稍安勿躁。——更何况此事敌暗我明,你留在宫中安全一些。”
苏日辰低低笑出声:“这里安全?——我觉得全天下也许这里才是最恐怖的。”
景泰就着苏日辰的手喝下一勺药,听她笑,也笑道:“这里或许是全天下最恐怖的地方,可——”他抬眼看看苏日辰,“可对十郎来说,如今我的身边却是最安全的。”
这样的一句情话让苏日辰红了脸。
不远处整理着药材的雪静藏,听到这句话,手中的动作停了一停。
太子和寿王接连中毒,这事是如何也遮掩不住的,第二日的朝堂上盛昀帝雷霆震怒,令大理寺将此事车查清楚,否则提头来见。
而景泰也趁此机会在府中修养,而大理寺还没查出个子丑寅卯出来时,一则流言在京都甚嚣尘上,传说尚书右仆射秦阁老的女儿,也就是秦五娘居然因为寿王退婚,而下毒毒害寿王。
这则流言不仅毁了秦五娘的名声,更让秦阁老无以面对大理寺的调查,而托病休假在家。
而此刻身在御史台的苏日辰,却仍在考虑用玉坠引出江太尉安插在永王府的眼线。终于这一日放班后,苏日辰手持玉坠去了西市的陈酒肆铺,一进门苏日辰就找了个显眼的位置坐下,将那个吊坠放在桌上,等着人来。
苏日辰等来等去,当天色渐晚,路上行人渐稀,她微微叹息,正准备起身时,却听到一个声音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