娴昭做出羡慕的表情:“我真想有一日,也有人陪我共走天涯,闯荡江湖!”
“江湖?”苏日辰笑了笑,江湖里的纷争在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娘子看来,似乎充满诱惑,可对有些人来说,却如同蛇蝎。人生就是如此,每个人都在向往着与现在截然不同的生活,殊不知活在当下才是幸福。可如果不经历波浪,又怎知平稳的安详?
“苏郎君,白云道长说你山上的师兄弟,一到十四岁就要下山历练,你去过哪里呢?”娴昭凑过来,忽闪着一双大眼睛,“有没有什么好玩的?”
“好玩的?”苏日辰边誊写手稿,边想着那两年所谓的江湖历练,被人下过蒙汗药,被人偷过钱包,也被人骗的团团转,也被人设计差点一命呜呼,可最终在大师兄的保护下平安无虞。
苏日辰摇摇头:“江湖属于激烈的人生,有刀光剑影,也有侠肝义胆,有坑蒙拐骗,也有快意恩仇。公主问我好不好玩,小臣实在难以回答,若有机会——”苏日辰顿了顿,“有机会,这些东西只有亲眼见到了,才能感知,才能理解。否则小臣就是说破了嘴皮,公主怕也是难得其中味啊!”
娴昭笑起来,指着苏日辰做了个可爱的表情:“你和白云道长真像,她也曾这么对我说,但凡事情都要自己经历才能知道是否是你想要的。每个人的阅历和经历不同,遇到事情的反应和态度也不同。——不过,我想江湖应该是自由的,快乐的——总不会像这逼仄的皇宫,让人觉得气闷!”
苏日辰看了看窗外,绿树高耸,百花盛开,明媚的阳光,这皇宫里的一切景物和外面没有丝毫的不同,甚至更精致更美丽,可生活在这里的人却不觉得幸福和快乐。
“公主不快乐?”苏日辰的语气低沉下来,衬得外面早蝉的叫声异常热烈。
娴昭愣了愣,似乎没想到苏日辰居然会问这个问题。娴昭沉默了半晌,对着这个第一次见面的人,却因为白云道长的关系,而对她放开了心房:“我不快乐。——每次看到阿兄为了我的病情,四处奔波寻医问药,我都会难过。有时候,我甚至会想,干脆就这样死了,也好过阿兄和阿娘日日为我担心。”
苏日辰爱怜地瞅了瞅娴昭,放下笔墨,正襟危坐对着娴昭,说道:“白云师父曾说过,活在当下才是最好的。所以她虽然不能再回到故乡,可因为我们这些是兄弟,因为一观师父,她觉得很幸福。公主,我想贵妃娘娘和寿王都希望您能快乐,幸福!”
娴昭犹豫良久,踟蹰良久,慢慢说道:“你知道我的病是如何得来的吗?”
苏日辰一愣,她只是想劝慰一下娴昭,可这病的起因却真的不知道。宫中事事皆诡异,说不准又是一桩秘辛。这听了,不是好事,不听——也由不得她。
娴昭脸上泛起苍白而虚弱的笑来:“阿娘和阿兄都以为我不知道,可我都知道,什么都知道。都是她——都是她——是她让我成了今日的样子,永远都长不大,永远都像个孩子……”
苏日辰屏气等着娴昭说出些什么,可娴昭公主的语气最终停在了那个“孩子”上,两行清泪忽然从她美丽的眼中落下。
娴昭用手捧住脸,轻轻哭着。
苏日辰有些尴尬,亦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不等出言安慰,忽见娴昭公主身形一软,昏倒在地。
苏日辰大惊,连忙喊人,流苏等宫女和小柚子等内监都守在门外,但听房中苏日辰的呼唤,连忙急冲冲奔进来,早有宫女飞一般跑向御医署。
在这一片忙乱当中,明艳不可方物的史贵妃匆忙而来,衣襟上还沾着几片碎叶。但见史贵妃一脚踏入门内,身形一闪,就朝床榻边掠去,竟是隐隐带着习武之人的飒爽英姿。
娴昭被一群宫女内监围着,苏日辰立得远远的,看到史贵妃的那一刹那,苏日辰觉得是否谁在自己脑中点亮了一盏烛火,那温柔的目光和心疼的眼神如在昨日。
剧烈的头痛袭击了苏日辰,她抱住自己的脑袋,慢慢靠在旁侧的翘头案上,是谁在耳边说话,那么像梦里的阿娘,又是谁在耳边说话,口音和史贵妃呼唤娴昭公主的嗓音如此相似。
天旋地转中,苏日辰缓缓软倒,无双殿中更加热闹了。
等苏日辰醒来,天色大亮,薄薄的阳光照在脸上十分温暖,床榻边缘趴着一个俊眼修眉的郎君,正好梦正酣,不是景泰是谁。
苏日辰一时愣住,她曾和景泰同塌而眠,却是因为形势所逼。那时她身体虚弱,对景泰还不曾动心。可如今,一觉醒来,看着眼前这张干净的睡脸,苏日辰心中升起一股暖暖的感觉,脑中不由浮出一句话: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离分!
苏日辰放软了神情,缓缓伸出右手想碰触一下景泰的长发,却被自己手背上盛开的牡丹花吓到。
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那噬心之毒,已有克制之法了吗?为何,为何它又生了出来?苏日辰从惊愕到平静,温柔的心在阳光下开始潮湿。
“醒了?”正当苏日辰发呆之际,那伏床而眠的寿王已然醒来。
“啊!”苏日辰尴尬地回应着,慢慢将右手缩回,却被景泰拦下。
“牡丹花开了!”景泰仔细瞅着她的手背,蹙眉道,“我已有信送往神医谷,请雪静藏前来。——十郎莫要担心!”
苏日辰摇摇头:“公主怎么样了?”
景泰笑笑:“娴昭她无碍。陈晖宾已帮她看过,十郎无须担心。”
“公主她——?”苏日辰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公主她的病,雪谷主也不能治吗?”
景泰唇角的笑淡去,深邃的眼中透出无奈,慢慢道:“娴昭的病是娘胎里落下的,很难根治。雪静藏他,他不是不能,而是不肯。”
“不肯?”苏日辰诧异,“为什么不肯,如果可以治好,为什么不肯?”
景泰不语:为什么不肯,因为他们都不舍得娴昭的离开,纵然知道这样拖着她不幸福,他们还是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