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唁者渐次散尽，路枫还伫立在辛老师遗像前一动不动。
“这位，你也是我妈的学生？”辛老师的儿子大江走近路枫，悄声问。
路枫下意识地抽抽鼻子，略带鼻音地说：“不，是我妹妹，妹妹的老师。”
大江点了点头：“谢谢你！”
路枫听言，突然一转身，径自半跑着走了，再多待一会儿，她说不定会失态。
辛老师是路瑶的班主任。俗话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可路枫觉得她不配。
路瑶先天残疾，右手只有手掌没有五指。尽管如此，在家人眼里，路瑶却依然是心肝肉儿。有些人常把路瑶当作怪物，甚至有意让小路瑶展示右手取乐，碰上这样的人，年长8岁的路枫无一例外地会把对方骂个狗血喷头，有几次还撕破人家的衣衫。
到了上学年龄，就近学校勉强收了路瑶。上学头一天，路瑶想上厕所，又不敢声张，她解不了裤带子，终于在上课时，控制不住……
一个孩子咋咋呼呼地把路枫叫进学校，辛老师当着许多学生的面，狠狠指责了路枫一通。意思很明白，不应该把路瑶送到学校里来，让师生无故受那种不必要的“污染”。她还“建议”把路瑶送到“特殊学校”去。
辛老师字正腔圆口若悬河，惹得几个不懂事的孩子哈哈乱笑。路瑶嘤嘤抽泣，连哭都不敢大声。路枫火了，二话没说，抱起妹妹就走。
回家后，路枫一边替妹妹洗澡换衣，软语安慰，一边暗暗发誓，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路枫开始对妹妹进行强化训练，教她如何用左手配合右掌做系、解裤带等动作。她很是后悔，作为姐姐，光知道疼爱妹妹，怎么就没想到教她一些最基本的自理能力。
平日碰上辛老师，路枫把头一扭视而不见，心里免不了大动歪脑筋：老天保佑，最好踩上香蕉皮滑一跤，或者迎头撞上汽车。
老天还真是显灵了。那天路枫刚走出小巷，一辆摩托风驰电掣般冲了过来，眼见着要撞上她身边的行人，便不假思索顺手一推，那人趔趄着斜退几步，险些摔倒，却避免了一场惨祸。摩托手没事人似的溜之大吉，路枫回头一看，这才发现，被救的竟是辛老师！
见余惊甫定的辛老师跌跌撞撞地朝自己奔将过来，路枫反应灵敏地落荒而逃。
此后，路瑶几乎天天回家都会对路枫说辛老师待她如何如何的好。路枫明白个中缘由，但她并不因之稍动测隐，依然暗自诅咒，姓辛的，苍天有眼，你就该得个癌症……
万万没有想到，辛老师真的患了肝癌，从检出到去世，前前后后不到三个月。
路枫震惊了。她当然不相信诅咒会那么灵验，可就是怎么也说服不了自己，辛老师的死与诅咒没有丝毫关联。
许多人说，20多年来，辛老师始终是非常称职的好老师，路枫却在心里一遍遍地问，你为什么不可以做得更完美些？
路枫突然想，世上要真有一语成谶的事，那就太可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