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芜起了个大早,初二的早晨没有往常人来人往的拜年,自从苏妈妈走了之后,苏爸爸再也没有和大伯一家来往,对爷爷奶奶的感情也淡漠了许多,提早退休的生活少了不必要的应酬,日子平静如水。
去往医院的路上,到处张灯结彩,但医院一如既往的肃穆惨白,六年前妈妈再这里被宣布离开,而现在爸爸在这里被判了死缓,苏芜看着太阳,双手不自觉的冒汗。
唐宁,我们就要久别重逢!
苏爸爸一进病房,隔壁一个叔叔就急忙打招呼,“哟!老苏,来的早啊,这是你闺女啊?”
苏爸爸笑得很灿烂,一边拿病服一边说“是啊是啊!刚回国,都说没什么事硬来跟来”
隔床的叔叔说了句真孝顺,但苏芜觉得很讽刺,自己的所作所为在古代死刑都嫌轻,一个小男孩拿着一辆汽车跑了进来,叫了隔床叔叔一声爷爷,喊了苏爸爸一声叔叔,乖巧的看着苏芜,扭捏的说出了“姐姐好”
苏芜觉得所有叫她姐姐的孩子都是聪明的好孩子,笑嘻嘻的摸了摸他的头,在刚买的水果里挑了个最大最红的苹果给他。
“还不快谢谢姐姐!这孩子,真没礼貌,刚刚又跑去哪里了,这里是医院不能乱跑,小心唐医生带你去打针”隔床叔叔坐了起来责怪这个据说整天到处乱跑的孙子。
苏芜紧张的心跳漏了一拍,唐医生应该指的就是唐宁,怎么在医院的形象变成狼外婆了。
小男生拿着苹果不肯松手,把小脑袋一仰,说“才没有,我刚刚和医生哥哥在隔壁讲话,他就要过来了,不信你问他”。
苏芜觉得心脏应该停了,因为她一抬头就看到一个穿着白大褂男人走进来,脸部一贯冷清,岁月将他深沉的眼神变得愈加凌厉,步伐自信而利落。除了唐宁还会有谁。
曾经设想过无数次的相遇,韩剧模式的有,中国苦情戏有,泰国爆笑剧也有,但是和现在一样一扫而过,把她当柱子一般的还真没有过。
唐宁利落拿出苏爸爸的病例,询问了在家吃的食物以及自我身体感觉,叫护士量了一下体温,嘱咐苏爸爸明天空腹抽血和应该注意的饮食,面无表情的离开了,整个过程停留在苏芜身上的眼光只有刚刚进来的几秒。
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就要消失在门口,苏芜一颗心总算可以停下来了,突然唐宁一个转身,毫无情绪的说了句“苏小姐,麻烦到我办公室来一下,关于你们家属应该知道的治疗需要你了解一下”
在确定苏小姐是自己,并且一会要跟他走的时候,苏芜“哦”的一声,拿着包包跟在他后面。
虽然大过年,但是医院是永远不冷清的地方,苏芜看到走廊上许多穿着病服的人在散步聊天,还有人坐着轮椅在晒太阳,肿瘤科真是悠闲,这种想法冒出后不久苏芜马上骂自己不厚道,来这里住院的人,是真正的“知天命”,才能那么顺从而淡定的看待人生。
前方的唐宁已经进了医生办公室,护士走去做自己的事情,因为大年初二又是周末,办公室只有唐宁一人,苏芜觉得这下可真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了。
唐宁并没有算账的意思,而是抽出病例柜中的一本,摊在桌面上,苏芜看见写着苏爸爸的名字。
唐宁翻开了病例,头也不抬的说“苏小姐,我必须很明确的告诉你一点,你父亲的病情很不乐观”
虽然对癌症的理解一直跟死亡连山等号,但由一本正经的医生说出口,苏芜觉得心里堵得难受。
她也看向病例,声音有点低沉,说“那我还能做什么?”
唐宁冷哼的一身,把病历收了起来,双手并拢靠在桌上,冷淡道“做什么?对于一个胃癌复发的病人,作为唯一的家人第一次问这个问题,我真不知道怎么回答”
苏芜无言以对,心里狠狠再一次鞭打自己的不孝,但斗嘴的细胞貌似被复活一般,眼神自若的回答“对一个知道自己父亲病重的女儿说这种话,你不觉得太苛刻了吗?”
话说出口苏芜就后悔了,唐宁就算拿刀砍她18刀,她也不能吭一声的啊。为了刹住自己,她起身双手捉着包包,说了句“对不起,我心情不好说话有点冲,唐医生没什么事我先回病房了,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尽管告诉我,我先走了”。
就在她刚踏出办公室门口时,唐宁出声了,“听一一说你现在住在她那里?”
苏芜回了头,被突然转话题有点吃惊,还是自觉的点了点头。
唐宁一手托着下巴,眼睛定定的看着苏芜,说“很好,你记住,我和你之间早就一清二楚了”
回病房的路上苏芜一直在琢磨他这句话,从“很好”到“一清二楚”,她觉得唐宁的中文学的有点玄乎,不过意思还是懂的,就是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大概从“苏小姐”和“唐医生”这两个称呼称呼,彼此就表明了态度!
好吧!绝交唐宁一个还有林一一和夏怡然,不是亏本生意,走了几步,苏芜还是很想哭,以前觉得唐宁冷漠,但她一直是旁观者,现在作为当事人,说不出的寒冷,苏芜,你真的自作自受!
走进林一一的家,苏芜就呆掉了,精致时尚的三房两厅,装修和家具都让她一个只能保证温饱的小记者汗颜。
她拉着行李箱,踌躇的问道“一一,你是一夜之间暴富还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这房子也太好了吧?”
林一一鄙夷说“瞧你这点见识,好意思说自己出过国,这房子是我朋友的,当初我图离工作的地方近才租的,租金很便宜,最近我和秦仰要结婚了,我朋友还在国外,叫我看着办,反正也要空,不如便宜你,顺便陪陪我”
苏芜感激涕零,她知道两个月后,林一一就要和秦仰步入婚姻,虽然没看他们一路走来,但是目睹了所有开始,除了羡慕更深的是祝福。
一一瘫坐在沙发上,拿起一个苹果啃了起来,问道“早上去医院了吧?怎么样?见到唐宁了吗?”
想起早上的一幕,苏芜整个脸都拉下来了,坐在林一一身边,无力的回答“我爸爸情况不太好,唐宁是见到的,你能想象的争锋相对”
林一一笑了起来,抱着抱枕歪一边,说“看你现在没少胳膊少腿的,知足吧你!本来他不是今天上班的,昨天我和他说见到你而且你会去医院的时候,他就特地调了班,说不准他还没放下”
苏芜心里闪过一丝甜蜜,但很快被自己浇灭了,自嘲的说“少来,他估计怕我又走了没法当面骂我几句,专程到医院堵我的,我可不敢奢望什么,他说我们之间一清二楚了”
林一一打开了电视,心里大笑唐宁和苏芜这两个大白痴,明明那么在意对方,还死要面子不肯和好,相比起自己,唐宁忒小气。
在林一一家住的日子相当舒适,零食水果从来不缺,免费小工秦仰随叫随到,偶尔夏怡然还会一起来闺蜜之夜,谈谈那些错失的时光,苏芜天天在后悔自己一走了之,错过太多精彩。
其中最令她大为吃惊的就数高中时间很正常遵照家长意愿生存的夏怡然,这家伙几乎把高中所有情感的空白全在大学补了个遍,如果说高中的夏怡然是还未开花就结果的大铁树,那大学可算繁花遍野的桃花林了,其中有两件林一一印象极其深刻!
第一件,据说夏怡然大二的时候,有个学设计的男生追求她,在她宿舍楼下摆了心形蜡烛,还在蜡烛旁边画了一张怡然的侧面画,夏怡然看到之后激动的跑下来,就在仁兄以为自己成功,打算来个世纪拥抱的时候,她一句话让他当场吐血身亡。
夏怡然激动的问他“你画我的那张纸哪买的?我一直找不到这种材质的,还有你画的不太像,我下巴没这么好看”
刚好去找夏怡然玩而有信目睹这一幕的林一一当场笑得快岔气,把那男生气得当场走人,苏芜听完之后心里对夏怡然是深深的敬仰。
第二件有点玄乎,算是这片桃花林唯一结果的,夏怡然在大学居然偶遇当年单恋无果的师兄,相遇的场面相当搞笑,她大学去给一个美术生做高考补习,那小孩是典型的熊孩子,各种玩弄补习老师的智商,在挑战夏怡然第N次以失败告终后,那孩子居然离家出走,经过夏怡然对其空间日志以及好友的深入调查,失踪4个小时之后,在市区一个小网吧找到他。
这小孩试图逃亡,狠狠推了一把夏怡然,她淡定一个擒拿手将其撂倒,这时网吧一个男生大呼佩服,很想和她进行深入武术探讨,夏怡然本来想给个酷酷的拒绝,在看到人之后就惊呆了。
没错,千年冷静毫无神经特质的夏怡然震惊了,她心念整个高中的男神,居然想拜她为师,看来在图书馆装的那些文静脱尘全毁了。
之后两人才发现原来学校只有一墙之隔,男生才领悟到高手是小师妹,这事有点打击到夏怡然,果然师兄高中压根没记住她。
师兄常常来找她切磋武术,夏怡然拒绝了几次发现可能天命难违,也是上帝是用另一种方式告诉她初恋除了失败率高,毁灭性也挺高的。
但这次她可误解上帝老人家的用心良苦,师兄与她的一招一式之间有股暗藏的情愫在涌动,师兄毕业那天,第一次赢了夏怡然,而且是在他偷袭夺了她的初吻才赢的,之后告白神马的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毕业之后师兄回到J市在当地一间很有名的红酒公司工作,夏怡然毕业之后义无反顾的跟着回来,结婚应该也是迟早的事。
苏芜用夏怡然当年的感慨:真是时间弹指过,岁月不饶人,她离开了六年,早就沧海桑田,乾坤轮转!
见了师兄几次之后,她发现这个师兄简直就是小纯情小天真,栽在夏怡然手上,有种给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小白兔感,几次见面都在夏怡然家的跌打馆,每每都是他充当收银员的时候。
唐宁也会来林一一家,有时候是带东西给一一,有时候是陪秦仰过来当苦力,他与苏芜之间真如他所说,一清二楚!
林一一临近结婚只剩一个月,开了一个所谓的“单亲派对”,苏芜心知肚明这是为光明正大吃零食找借口,夏怡然带来师兄公司新退出的红酒,姐妹三个人在林一一房间一酒方休。
酒过三巡之后,苏芜有点微醺,举杯像两人敬了一杯,酸酸的说句“祝你们都幸福”,就一个豪迈把酒干了。
林一一“啧”的一声,说“真没法想象你是从国外回来的,红酒是这么喝的吗?你不要牛嚼牡丹不识货”
夏怡然连眼都没看,说“我说你想浇愁我就买二锅头了,白白浪费这酒,闺蜜结婚没那么大感触,不就一张证的事,说点实的,你到底和唐宁怎么样?”
林一一放下酒杯,诚恳的说“别怪我没提醒你,周围虎视眈眈的姑娘多了去,那些个新来的实习医生,那些我姑姑手里未嫁的老师及其亲属,你就别墨迹了,自尊值几个钱,得到手的幸福才是王道”
苏芜悲悯的看了一眼酒中自己的倒影,她何其不想放掉自尊去挽回,但唐宁冷如冰霜的语气和凌厉的眼神,总叫她一单独相处就有很想死的预想。
一清二楚,早就一清二楚了!
不知道喝到几点,苏芜睡梦中一阵阵的恶心,急忙起身找厕所,发现夏怡然和林一一早就不省人事的倒在床上,放她一人睡在地板上,二月的天,太狠了!
冲到厕所酣畅淋漓的吐了一番之后发现头没有原先痛了,但胃还是一抽一抽的,站在洗手台边醒了一会神,发现周围还是一片天旋地转,在出厕所的时候没注意湿滑的脚垫,一个失神撞入一个坚实的怀抱。
按照她当时仅剩的智商回忆一下林一一家的房屋设计,这里没柱子啊!而且也没有撞入死物的疼痛,应该是撞到活人了,秦仰开自己的单身派对去了,应该不可能是他,师兄要开会,唐宁去了秦仰的派对,难不成是进贼了。
可惜现在的她没带眼镜加上酒精作用,周围都是迷糊一片,只不过闻到一股熟悉的青草香,一时没回忆起来,她打算大声呼叫,在叫之前猛然刹住车,现在林一一和夏怡然都醉成那样,一喊不小心三人都损失,隔音效果加上邻居都习惯林一一的大呼小叫,这会真真叫天天不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