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崩塌只是一瞬间的事,但人要从毁灭走彻底走出来却要用尽一辈子,苏芜坐在表姐的房间里,双手抱着大腿,双眼定定毫无焦距的望着某一处,她总难以置信这几天的事,妈妈怎么就离开自己呢?怎么就舍得离开她和爸爸的家呢?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结论,妈妈肯定是爸爸和那个小三害死的,她恨!从没有如此恨过一个陌生人,想想她堂而皇之的占据爸爸所有的爱,下一步是不是要占据自己住了十几年的家,想到这里她就莫名的火大,绝对绝对不会让那个女人得逞,就算自己不要这条命,也要让爸爸愧疚一辈子。
苏妈妈的葬礼很快举行,按照遗言,死后不入祠堂,不存骨灰,找个大海,干干净净的回归自然,遗照是妈妈自己选的,苏芜记得拍的那天是她刚考上一中不久,一家三口去照全家福,妈妈和爸爸一时兴起,就单独照了几张,她记得妈妈那天的笑容特别好看,可没想到照片的用途居然是这个,看着大堂里那张放大的黑白照,心里那划开的口子拼命往外流血。
苏爸爸早早就来了,二姨见到他,很狠的给了一巴,年轻的舅舅对脸就是一拳,大伯和大伯母来了一会受不了二姨他们的话也匆匆告辞,整个过程苏芜都没看苏爸爸,抱着妈妈的遗像一言不发。
来的人不多,就几个妈妈的好友和以前的同事,几个女人对着苏芜哭成一团,感慨这么年轻何必想不开,每个人看苏芜的表情都充满怜悯,她已经很麻木,没有恶意,没有回应。
最快结束的时候,苏爸爸一脸颓唐挡住苏芜离开的脚步,声音无比难堪,说“小芜,和爸爸回家好不好,都是爸爸的错,回家吧!”
苏芜一个转身弹开苏爸爸放在自己手臂上的手,冷冷的看着明显也是几夜未眠的爸爸,说“你让我妈活过来我就回去,如果不行,这辈子我再也不会踏入那个家一步”
说完之后苏芜毫无留恋的跟阿姨他们走了,留下大堂中孤漠的身影,这个年纪恨的表达确实比爱要更酣畅淋漓。
回到大姨家之后的苏芜依旧一言不发,她确实没有想到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苏芜的二姨在B市是一家上市企业的董事,做事的方式和态度都很简洁有条理,她走向苏芜,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柔声的说“小芜,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你都很难接受,你外公外婆听到消息后难过到不行,我和你舅舅怕两个老人家受不了这场面硬是不让他们来,在来之前你外公特别交代要把你带回去,现在二姨问你,要和我一起去B市吗?你高考的东西我都会帮你弄好,跟我们走吧”
苏芜看了看二姨,望着天空呆默了许久,叹了一口气,艰难的说了句“二姨,我跟你走,我不想再见到那个人,也不想和那家人有什么关系”
说完之后,苏芜就再也没有讲话了,饭也不吃,一个人呆坐在房间里不停的哭,隔天她就坐上去往B市的飞机,连衣服什么全放在原来的家,连同刚买那对钥匙扣,坐在飞机上的苏芜瞟了一眼低空的J市,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离开,她没有和任何人讲她要离开的事,一句话都没留下就走了。
她的世界在短短一周内接受的震撼实在太大了,很多事来不及处理,来不及好好细想,唐宁和钟馥华的事没时间考虑和伤心,但若有似无的在千穿百孔的心扎了好几针。
那年的高考苏芜成绩出奇的好,几乎是她整个高中生涯中最高分的一次,微弱的达到了一本线,被当初乱填的一所B市大学录取,苏芜觉得这一切都是命。
到B市的时候,外公外婆一见到她就抱住直哭,没有任何言语的哭成一团,外婆几乎都晕厥的程度,只能拼命的拉住苏芜,嘴里念叨着:我苦命的孩子。
苏芜的外公外婆在B市算是小康之家,虽然年轻的时候受过不少苦,但到苏芜妈妈出世的时候已经算过的不错了,外公一共有四个孩子,苏妈妈排老三,虽然底下有个弟弟,但是最小的女儿,是在宠爱中长大的孩子,苏芜也是孙子辈中最小的,每年见外公外婆的时间虽然短,但两个老人家对她疼爱有加,要不是看在苏爸爸和苏妈妈只有她这么个独女,都想把苏芜留在身边。
苏妈妈当年看上苏爸爸时,外公外婆开始很不同意,认为苏爸爸给不了苏妈妈幸福,加上大姨已经嫁到J市,外公外婆不愿自己最宠爱的小女儿也离自己那么远,奈何苏妈妈一根经认定死不回头,最后外公只好妥协。
没想到,老年了还要来受丧女之痛,苏爸爸在苏妈妈出事不久打过一个电话给外公,被大骂一顿,外公直言要不是看在苏芜的份上,一定让他付出代价。
苏芜来B市之后,苏爸爸来过一次,外公差点拿刀砍人,所有的礼物连同苏爸爸都被赶出外公家。
而苏芜一直待在房间,连苏爸爸的面都不见,18岁这年,成人这一年,妈妈用死结束和爸爸争吵不断的人生,也终结了苏芜一直认为幸福的家。
刚刚到B市时,水土的关系生了几场大病,身体适应之后忙着开学,虽然一直很忙的样子,但苏芜一到夜晚就辗转反侧,为了不让老年丧女的外公外婆担忧,她在大家面前都笑呵呵的,装的伤痛过去的样子,但每到自己独处的时候,总禁不住的泪流满面。
一年多来她经常在浅睡中噩梦,最多的是梦见她从聚会回到家门口,开了好多次的门,有好几次是妈妈在屋里打扫或者煮饭,或者在阳光下打盹,苏芜都会觉得一切和没发生过一样,但梦醒之后,就是更大的伤痛感袭来。
大学的苏芜去念了新闻系,沉默不语的她在大学相当低调,遇到有男生故意示好的,她都落荒而逃,她很清楚,即使唐宁和钟馥华真的没有什么,自己的行为已经深深的伤害了他,爱情这种东西,苏芜不敢再碰,只能一味的逃避。
被失眠煎熬了几个月之后,她瞒着家里的人去医院开了安眠药,每次睡不着就服用一颗,这么小的丸子,不禁能让头痛欲裂的她昏昏欲睡,还能时常陷入不清楚的状态,这样也好,太清楚的人生反而折磨人。
服用安眠药入睡的习惯让苏芜精神不济,但这东西一旦依赖上了,就会发现停下来根本无法入睡,医生明确告诉她这治标不治本,也不肯答应她药量增加的要求,苏芜自己很清楚,妈妈就是吃这个过量而死的,而现在她还要依赖安眠药解决睡眠问题,真是讽刺。
久而久之,苏芜经常会听到一阵不长不短的耳鸣,总以为是上火没在意,但时间一长,耳鸣的时间也在加长。
大学生早就把逃课当成必修课,苏芜宿舍就有一个姐一天有18个小时呆在床上,醒的时间一半分在吃饭上,一半分在那些你不出现就等着挂科的课上,没逃过几节还真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大学生。
有一天苏芜逃了课一个人走在学校的走道上,突然耳边响起一个声音,“小芜,放学不要太晚回家啊”,她吃惊的回个个头,校道空无一人,只有风吹落叶的声音,刚刚那个声音如此熟悉,苏妈妈在苏芜上学的时候都会这样嘱咐她,苏芜收了收领口,也许日有所思了。
但接下来的情况令苏芜陷入不安惶恐中,不止苏妈妈,还有林一一,夏怡然,连同她不敢想起的唐宁,他们常说的话,都一直不分场合不分时间的响起,偶尔还伴随着令她耳朵难受,头疼的耳鸣出现。
越来越烦躁的苏芜走在路上听到任何声音都急冲冲的走开,于是新闻班的人都在背后默默议论她奇怪,这件事一直持续了两个月之久,直到有一天一件事情彻底令她崩溃。
那天写作老师在班里发脾气,要那些逃课的人全部死得很难看,苏芜急忙忙的往教室赶,半路上又听到叫她的声音,她惯性的不理会准备走,叫了几次之后说话的主人直接挡在她面前,原来是真的。
说话的主人是物理班那群大呼小叫的男生之一,苏芜记得是唐宁的同桌蒋明,个头不是很高,笑起来特别憨厚的感觉,他摸了摸自己头说“哎呀!真没想到在这里看到你啊,历史班美女”
苏芜尴尬的笑了笑,没想到避开所有人之后第一个遇上的还是个路人,说“哦,你好啊”
蒋明没有说再见的意思,自顾的说“现在还和唐宁在一起吗?我也一年多没见他的,他还好吗?”
一直以来,她的身心都在回避唐宁这个人,被人这样说起,还是禁不住的内心澎湃,止住快哭出来的冲动,苏芜说了句“不好意思,我赶着上课,再见”,绕过蒋明快速的走了。
苏芜没有去上课,走到学校一个没有人的角落,终于忍不住的大哭起来,忍了这么久的无动于衷,忍了这么久的狠心远走,原来这么不堪一击。
不想回宿舍也不想回家,她一个毫无目的在街上乱晃,看着周围人来人往,说着她勉强听懂的方言,一股陌生的寒冷袭击已经脆弱不堪的她。
最后苏芜去了二姨给她租的房子,虽然她在B市上学,但回爷爷奶奶那得两个多小时,二姨觉得学校条件艰苦,特地在校外一个小区给她租了个房子,苏芜不想回家或在学校无聊时都会来租房小住。
她放下书包,躺在沙发上,望着头顶的灯饰,突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跑去厕所吐了一阵之后发现耳鸣的更厉害了,脑里各种声音乱窜,拼命的按住太阳穴,可停止不了脑里那些倒带的影片。
唐宁说“苏芜,你是不是输得一无所有?”,唐宁说“苏芜,你这个白痴”,唐宁说“苏芜,我喜欢你”,唐宁说“苏芜,这辈子你都必须记得我”,唐宁说。。。。。。。
头疼欲裂的苏芜看着厕所里表哥上次买给她防身万能小刀,一个冲动往右手上划去,顿时鲜血像被解除封印的妖灵,拼命的往外流,看着看着,苏芜有种解脱的快感,躺在浴缸开了水。
她看着浴缸中的血液在水中缓缓流动,像朵红色妖艳的花在水中轻轻的舞动,累极的她看到妈妈的笑脸,笑出了一年多来最真诚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