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理员面有难色:“唉,警官,你们不知道,那人毛病多着呢,是我们这里响当当的投诉之王!”
雷诺、汪辉俱是一怔。
管理员苦着脸:“我们当管理员的,谁没被他投诉过?连搞清洁的大婶都吃过他的苦头。哦,还有邻居,四周边的邻居都被他投诉过了!什么电视声音太大吵着他睡觉了,又是楼上晒衣服挡了他的阳光了,说话声音大一点儿就说你态度不对,声音小点儿吧又说你不理不睬……”很嫌恶地一努嘴,“整个儿一麻烦!”
汪辉:“照你这么说,他就是万人嫌啊!这楼里就没有一个跟他好些的?”
管理员:“谁吃饱了撑的跟他扯皮!”又想起一件事,“有一次,卢小姐这一层有两个小孩儿在楼道里玩玻璃弹子。小孩子玩儿就玩儿呗,玻璃弹子能有多吵?再吵,这十楼能吵到十二楼去?他回来看见了就非跟人家两个孩子过不去,硬说这里是公共地方,怎么能在楼道里玩。其实妨碍到谁了?还是他一个人作。吵得两个孩子哭起来,只好被家长拎回去。”
雷诺听到这里,回头看看走道。走道里也打扫得很干净,每家门前还放了一盆矮矮的小青松。雷诺先看看卢薇薇门前的那一棵,又转去对门那家的那一棵,然后又是左右相邻的,但是都没有发现,遂有些失望地垂下眼睛:难道是他想多了?
那边管理员又跟汪辉说了不少男人的光辉事迹,很怨恨地加一句总结:“难怪都四十岁了,还没老婆。”
汪辉听到这里倒笑了,摸着下巴:“哟,还真有这种极品。”
管理员连忙趁热打铁:“所以啊,这种人真没什么好搭理的。我都被他投诉过好几次了!”
汪辉:“哎哟!”上下看他一眼,笑得有点儿坏心眼儿,“不过听你这么一介绍,我本来不怎么感兴趣的,现在倒真感兴趣了。”
管理员呆住了:“啊?”
汪辉:“这越是反常的人,就越值得查啊!”
管理员怔了一下,脸一下子拉下来了。惹得雷诺也忍不住微微翘起嘴角。
汪辉见他还黏黏糊糊的,不肯迈步子,便把脸又一虎:“让你带我们去就去,怎么这么多话?”见管理员不敢出声,又问一句雷诺,“刚刚翻什么呢?”
雷诺摇摇头:“没什么。”
管理员只好照做,将他们又领到那人的房前。敲了好一会儿门,话说了两遍,门才慢慢地打开了四分之一。只见一个长相普通、四十岁左右的男人站在门前,个子不高,跟管理员不相上下,不胖也不瘦,就是眼泡有些肿,很戒备地看着他们。
“干什么?”他问管理员。
管理员只好又说一遍:“这两位警官想跟您说说。”
“说什么?”
汪辉看他那个样子就很不得劲儿,冷冷淡淡地道:“说说卢薇薇的事。你们不是住一幢楼吗?看看你能提供什么情况。”
“我没什么好说的,我跟她不熟。”说完,就直接关门。
汪辉连忙上前一步一把抵上门:“你这什么态度?我们在查案!每个人都有协助警方查案的义务,明白吗?”
汪辉的本意也就是不让他关上门就行,结果那家伙倒有点儿慌起来,拼命地想关门,还一手推上他的胳膊:“你们干吗?这是我私人住宅!”
汪辉顿时觉得这家伙有问题了,索性手上加大力量:“你紧张什么?”他也不纯胡来,眼睛往他推着自己胳膊的手一瞪,声音也高起来,“你对警察动手啊!”
那人一惊。这当口儿,正好让汪辉把门推开了。
客厅里打扫得还挺干净,除了沙发、茶几、电视,就是一台电脑。汪辉有意地扫了一阵,也并没有看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最后看到门旁的鞋架子,整整齐齐地码着皮鞋和拖鞋,皮鞋还都擦得挺亮。以一个单身男人来说,这家里可够整洁的。不像他自己那个猪窝,脏衣服堆成山,臭袜子随处可见,两三个星期清洗一回就是好的了。
那人还是有点儿难掩的惊慌:“我跟卢薇薇从来没说过话,就算你们问我也问不出什么来。”虽然门被打开了,但他人还是站在门口,不让汪辉和雷诺进来。
雷诺淡淡地皱了一下眉头:“从来没有说过话?”
“是啊!她性格那么嚣张,穿得又那么暴露,一看就不是正经人,我怎么会跟她说话呢?”
雷诺正要说话,汪辉先从一旁冷笑着插上来:“真是奇了怪了。你既然跟人家一句话都没说过,倒有闲心知道她性格怎么样、穿得怎么样,你其实挺留意她的吧?”
男人的脸一下子变了色儿,不是因为羞耻,而是因为惊慌,话都说不上来了。
汪辉把他的反应从头到脚看在眼里,不禁皱起眉毛,语气也变得不客气:“你小子对卢薇薇干过什么吧?”
男人脸色大变,连掩饰都没办法做到。
汪辉干脆上前一步:“说,你都干过什么?”
男人额头上出了一层冷汗,睁圆眼睛紧盯着汪辉:“……”
雷诺的声音突然从后面响起:“你监视她?”
男人惊得倒抽一口凉气,视线慌乱地投到雷诺的身上。他现在的脸色只有雪白可以形容,两条腿抖得厉害,一个劲儿地发软。
这回连管理员都看出来了,张口结舌地愣在一旁。
汪辉从来都是行动快过脑子,就要直接往屋里闯,雷诺赶紧一把把他拉住,毕竟他们现在手上没证据。男人的反应虽然出卖了他,但还是没有亲口承认,何必落人口实?
雷诺:“你在她家门外的盆栽青松上,设置过微型摄像头。”
男人:“……”
雷诺:“你刚刚出现在十楼,其实就是想趁我们不注意,回收摄像头。”
男人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口水。
雷诺:“包括以前,你不让小孩儿在十楼走廊里玩玻璃弹子,也是怕他们发现你藏的摄像头。”
男人都快站不住了。
“现在的情形,你瞒也瞒不住了。”雷诺说,“你现在主动和我们合作,才是对自己好。不要等到我们查出来,就真用不着你了。”
“用不着你了”,这句一进入男人的耳朵,就让他打了个寒战。他慌忙抬起头来,又抖了一会儿,终于垂下脑袋。
根据男人的交代,楼里的监控废弃之后,他就在卢薇薇对门那家的青松里藏了微型摄像头,一直到警察上门调查。那时候他们只封锁了卢薇薇家,他就混在周围邻居里,把微型摄像头回收了。雷诺问他,既然已经回收了,为什么后来又重新设置。他说,他也很关心卢薇薇的死,也很想知道到底是谁对她下的毒手,所以就想看看人都死了,还有哪些人会再上门。这里面不是对她动了真心的人,就是对她别有用心的人。听得雷诺和汪辉倒不由得轻轻一怔,这话他说得还真对。他还反复地强调,他是真的挺关心卢薇薇的。对此,汪辉就只有一声冷笑了:难道真相信他是出于爱心才偷偷监视人家?
“那你之前还说卢薇薇个性嚣张、穿着暴露,又是怎么回事?”他睨视着男人。
男人一下子被问住了,脸上泛起一阵潮红。
雷诺看一眼汪辉。汪辉才干巴巴地咂一下嘴,两手往裤兜里一插,很不耐烦地对男人道:“别废话了,赶紧办正事吧。”
男人也不敢耽搁,赶紧当着他们的面打开电脑。管理员没敢跟过来,遥遥地站在门口,很好奇地伸长脖子左摇右晃地看。
一打开那个隐秘的文件夹,呼啦一下跳出满屏幕的视频文件。汪辉从男人手里一把抓过鼠标,迅速地从上到下滚动一遍,满眼满眼的视频文件,从两年前开始,按照时间、日期一溜地排下来。看得汪辉张开嘴呆一秒,忍不住回头瞪男人一眼。男人低着头没敢动。
汪辉咬着牙,嘴里无声地骂了一句,又回到电脑上来,先打开11月19日那天的视频。那天,卢薇薇晚7点和李天成、原莉娜见面,差不多7点半离开。如果她回到公寓,应该在8点前后。迅速拉到快8点,用两倍快进播放。
视频里没有一点儿声音,过了大概五六分钟,就见卢薇薇匆匆地走进镜头。
汪辉和雷诺一齐睁大眼睛,便见她开门进去,又顺手关上门。卢薇薇的动作也很快,也就是两分多钟,她便拎着一只半大不小的手提包出来了。从视频上看,那包并不很重。她应该是按照和李天成说定的,就只是拿了两件衣服。随后,她又在门前站一会儿,似乎是有些舍不得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家。但因为背对着镜头,所以他们也看不清她真实的表情,只是猜测而已。卢薇薇还是很迅速地关上门,头也不回地从镜头前离开了。
汪辉又将视频重新拉回卢薇薇出现的画面,定住。一转头,就冲着还在门口张望的管理员竖起眉毛:“你不是说,卢薇薇19日那晚肯定没回来吗?”
管理员猝不及防,登时吓了一跳:“什……什么?”
汪辉手一指电脑:“你自己过来看!”
管理员小心翼翼地走过来,一看电脑也是一惊:“这……这……”
汪辉怒气冲冲地瞪着他:“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管理员苦不堪言:“警官,我真没看到她回来啊!”
汪辉:“现在事实证明你说谎了!”
管理员急得满脑门儿的汗:“那天,我一直就在前台啊,真没离开……”
汪辉眼睛又瞪大一圈,想要吃人似的:“还说谎!”
雷诺在一旁没吭声。现在是汪辉的风格更管用、更省事的时候。
管理员委委屈屈地,终于认了:“我就走开了一小会儿……”
汪辉咬着牙:“你那时候怎么不说!”
管理员:“就一会儿啊,哪能那么巧呢?”
汪辉看他居然还敢一脸无辜,简直要吐血:“我还问了你好几遍啊!我还一而再再而三地问你有没有偷懒、有没有睡着,啊!”
管理员被那最后一个“啊”字,吼得又是一抖:“我怎么知道就……”看一眼汪辉,又看一眼雷诺,发现连雷诺的脸色都不好看了,这才识相地闭上嘴巴。
汪辉憋着一口气一连串地问:“什么叫一会儿?几点钟?干什么去了?多长时间?”
管理员战战兢兢地回道:“8点钟,看了会儿电视,就是看那个……《家长里短》。”
汪辉气得头都有点儿昏了,捧着脑门儿拼命吸气。《家长里短》是本地一档小节目,听名字就知道做的都是鸡毛蒜皮的内容,无非就是婆婆跟媳妇吵架啊,老丈人看女婿不顺眼啦……大叔大妈的最爱。时间也不长,一集也就是十分钟。
汪辉:“就这十分钟?”
管理员:“哦……又多看了几分钟的广告,”看看汪辉的脸色,“前前后后十几分钟。”
汪辉把电脑桌狠狠一拍:“到底多长时间!”
惊得男人和管理员齐齐一跳。
管理员:“二十几分钟吧!”见汪辉怒气不减,哭丧着脸,“这回是真的了,肯定不到三十分钟!”
汪辉闭着眼睛足足喘上两口气,才好不容易压下这股邪火。别说他了,雷诺的眉头也皱得紧紧的,迟迟不能展开。
不怕神一样的犯人,就怕猪一样的证人。这话到底是有多正确啊!
只要一想起就因为这家伙去看了个什么《家长里短》,害得他们绕这么大一圈,汪辉就恨不得捏碎他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