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楚楚匆匆来到前堂时,正好听到老夫人添油加醋的一番话:“儿啊,不想这毒妇竟如此恶毒,妄图伤我儿孙性命,你且念在她为你生下子煜的份上,饶她一命,贬为妾罢。”
夜鸿远沉吟了一会,目光复杂的看了看跪在地上捂着脸嘤嘤哭泣的妻子,犹豫不决。
老夫人看见了夜鸿远的犹豫,浑浊的双眼顿时射出一道利剑来,直直对上夜鸿远的双眼,脸色阴沉的给他下达了最后通牒:“莫不成,你想永远只有子煜一个儿子?莫不成,你忘了当初她是如何害死你大哥的?”
夜鸿远听了这番话,当即沉下脸来,缓缓地呼了口气沉道:“赫连氏若兰,心思歹毒,不配为妻,今……”
“慢着!”楚楚突然跑进来,出声打断了夜鸿远的话。迈着大步,毫不胆怯的在众人的目光之下走上前,牵起母亲的手,目光清澈毫无胆怯之意直视着夜鸿远,语气平静道:“父亲,母亲犯了如此大罪,岂是贬为妾即可放过?谋害子嗣,父亲应当做的,可不仅仅是贬为妾这么简单。”
这是一个女儿该说的话吗?在场听到的人均是讶异的看着楚楚,包括跪在地上的赫连氏和夜子煜。
反观夜鸿远,眼神阴沉的看着楚楚,心思复杂,为何他突然觉得这个女儿好陌生!曾经在他怀里撒娇打滚的小姑娘,如今竟这般站在他面前与他对峙起来。
楚楚自然的接受着他们的目光,依旧用清澈的眼神与夜鸿远对视着。
楚楚知道,夜家打压赫连氏,原因只有一个,赫连氏是皇家的人,她是皇室的长公主,当朝皇帝的亲妹妹。
谋害子嗣,只是一个用来削弱赫连氏在夜府地位的理由罢了。
“那你倒是说说,为父该如何做?”夜鸿远浓黑的剑眉此时紧紧拧起。
楚楚微微一笑,从容应道:“父亲难道不知?楚楚只想问父亲,谋害夫君子嗣,最轻的处罚是什么?”
夜鸿远当即黑了脸,嘴唇颤抖,说不出话来。他如何不知道,贬为妾已经是他所能做的极限,若是再过分些,保不准皇帝会起疑心,发怒怪罪与他。更让他感觉惊讶的是,这番逼得他进退不得的话,竟是他那不过十岁的女儿!难不成,这个女儿是为了保护自己的母亲,才会说这番话的?不不不……她还这么小,如何会想到这一层?
老夫人突然将手中的茶杯向着楚楚身上扔了去,阴沉着脸大怒道:“逆子!竟敢用这种语气和你父亲说话!”
楚楚早早就早关注老夫人的动作,见茶杯飞来,微微一个侧身,便躲过这斟满了茶水的杯子。
“啪!”茶杯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破碎声,极薄的青花瓷碎片带着些许茶叶飞溅开来,落到赫连氏身旁,上面点点水珠泛着亮光,似乎是在提醒着什么。
楚楚突然跪下,低下头大声道:“父亲,为何不做一个公平的夫君?该如何做便如何做!”
公平?说的什么话!
一时之间前堂沸腾了。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府里的女眷自然全部都是来了,正想看好戏,却突然听到这如此敏感的词,顿时大喜。若是赫连氏被赶出府,无论是谁坐上正妻的位置,都比赫连氏要好对付的多!所以女眷们低着头,眼中均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更有激动者,直接上前道:“是啊,老爷,赫连氏行事如此嚣张,就应该休了赶出府去!”
夜鸿远黑着脸瞪了那人一眼,将心中的愤怒迁于她身上,冷冷道:“王氏,你不必煽风点火,就算本将休妻,也轮不到你来当妻!”
王氏见夜鸿远面色不善,心中虽委屈,却也只是紧了紧拳头,讪讪退下。
便是在这个空档,赫连氏不知是发了什么疯,捡起地上的茶杯碎片,抵在自己白皙的脖颈间,抬起早已泪流满面的脸,直直的看着夜鸿远,表情凄迷道:“妾身并未谋害子嗣,若是夫君不信妾身定要休妻,逼妾身离开夫君,妾身宁愿一死鸣冤!”
低着头的楚楚,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冷笑,这赫连氏果然心机深沉,难怪能一直在正妻的位置上屹立不倒,现在开来果真是有些本事的。这威胁的戏码,当真比她做的还狠绝几分。
夜鸿远果然被激怒了,他很想揪着赫连氏给她两个耳光,但是他却不敢。他怕赫连氏若是真的发了狠动了手……万一赫连氏一死,皇上不知道会用什么罪名怪罪他,若是用谋害皇室长公主的罪名,那么可真件了不得的事情了。
夜鸿远咬牙切齿的握起拳头,眼神如同利剑一般扫视在场的每一个人,最终留在赫连氏捏着瓷片的手上。握的指节泛白的拳头突然松开,夜鸿远深吸了一口气妥协道:“若兰,把手放下。”
赫连氏倔强的望着座上的人,丝毫不松手,似乎在等着夜鸿远收回成命。
老夫人见夜鸿远妥协,心中顿时慌张起来,这可是好不容易才寻到一个能扳倒赫连氏的机会,岂能让它白白溜走?此时自然极力维护自己的利益,斜眼瞧着赫连氏冷哼了一声,语气强硬道:“休妻便休妻了,谋害我夜家子嗣,难道还能让你继续嚣张?”
赫连氏心思慎密,知道老夫人是在试探她究竟敢不敢真的动手,心中生了些许狠意。当下便一脸死灰道:“既然如此,赫连氏这便去了……”说着手指便用了力气,将白皙的脖颈生生划出一道血痕来。
“慢着!”老夫人和夜鸿远立即慌了神,几乎是同时喊出声来。
楚楚也起身抓住了赫连氏的手,转头去质问夜鸿远:“父亲当真想让母亲冤死?若是母亲真的有什么事,我和子煜定要和母亲一同走的!”
又是一记重磅,敲的夜鸿远头昏脑涨,子煜?他唯一的儿子,怎么可以有事!
“若兰,你且放下手,为夫绝不休妻,为夫一定好好查清楚这件事,你可千万别再做傻事了!”夜鸿远快步走到赫连氏身前,一把夺过她手中的瓷片,似是关心的去看她的伤口,一脸心疼道:“若兰,可还疼?”
赫连氏被夜鸿远搂在怀里,苍白的小脸上,梨花带雨的表情,委屈的嘤嘤哭泣,那娇柔的模样,让人心生怜惜之意。相信无论是谁见到了,都会统一口径——果真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呢。
“若兰,为夫这便请郎中来为你瞧瞧!”夜鸿远一把将赫连氏抱起,神色间是无法抑制的慌张与焦急,不顾众人的阻拦和老夫人的呼喊,大步的走出门去。
楚楚走了几步,将跪在地上不知所措的子煜扶了起来,然后恭敬的朝着老夫人鞠躬道:“娘亲伤的不轻,楚楚和子煜担心娘亲伤势,就先行告退了。”说完,也不看在场任何人,拉着子煜快步走了出去。
老夫人面色阴沉的看着两个小小的身影离去,气的浑身颤抖,脸上松弛的肉一抖一抖,颇具喜感。只是在场的人看在眼里却无人敢笑,均是小心翼翼的垂着头,生怕老夫人迁怒于她们。
良久之后,老夫人叹了口气,声音沙哑道:“都回去吧,此事无须再提!”
众女松了口气,陆续告退。
“芝玉……”老夫人一脸疲惫。
“是。”
“随我去看看金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