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飒飒,小雨酥润。
当千山素袍一卷,轻红吐艳,便知春已至。
可春祭的喜庆还残留在纶邑大大小小的街道上,但庖正府中的气氛却不是如此。
在接手了伯思所赐予的封赏后,遗君便面临了一些难题。
“主公,有虞氏的五百兵卒仍还未至。”
魏先生的神情隐隐有些担忧,“伯思传来消息说,因为春耕繁忙,抽不出兵丁,请主公再耐心等等。”
“可先在纶邑里自行征召青壮,许以厚遇,稍加训练。倘若虞城的兵卒迟迟不来,便充作纶邑的护军;倘若伯思兑现了承诺,也可晋为头领,率虞城兵丁。”沈艾道。
“善。”
遗君眸光回转,“以小儿之见,何为厚遇?”
“平民之家三口人,一年岁,六瓮黍稷可得温饱。但有青壮愿意从军,每岁便分给六瓮黍稷。若是晋为头领,便再添一瓮,如此可矣。”
“善。这几日小儿便负责处理好征召兵丁之事,我会派一善账之人助你。”
这事难就难在要怎么说服纶邑的青壮从军,但是遗君既然答应待遇从优,此事自然就迎刃而解,沈艾欣然领命。“今年开春,要播种几亩地,放牧多少牛羊,织多少葛布,可计算出来了?”遗君又问。
“禀主公,粮等四个小吏,忒地不知趣。不但今年要耕种的田地,放牧的牛羊,织造的葛布没有计算出来,连前年积累下来的账目和库存都还没有交接,已派人催促过多次了。”
说到这里,魏先生的脸上便隐隐有些愠怒,“不是去游猎,便是病卧在床。那名为察的司监更甚,将今年的田税又搜刮了一回,便悄然回虞城去了。”
遗君揉了揉额角,眉间似有疲惫之色。
“如此消极怠工,不知先生有何良策?”
“伯思此举乃是在逼迫我们,所图为何主公心里也清楚。上策便是,遂其心意,只要伯思尽心相助,此间种种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下策便是,自力更生,然而政令不通,兵卒不至何其难也。然而好处也有,倘若这些困难主公能凭自己的能力理顺,纶邑的事伯思往后便再无法插手。”
见遗君似对所谓的上策不以为然,魏叹了口气,知道他素来骄傲,伯思一再相逼,实已引起他的不满,又往下说。
“若取下策,首先便是要立威。有虞氏两位公主仍在纶邑之中,主公不妨借其之力。若能用之巧妙,事倍功半耳。”
听罢,遗君眯了眯眼,漫不经心地倚在榻上,看不出表情是认同还是不认同。
“主公,何不依了伯思。”
见气氛沉寂良久,沈艾有些迟疑地问出了魏先生也一直苦苦纠结的问题。
沈艾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出现影响了历史,但是一想到遗君并没有答应有虞氏的联姻,心里不由地便升起了一丝的担忧。
伯思答应过的五百兵卒迟迟不批,见遗君不得上心,纶邑的官员也欺压到头上来,账目和库存一直不交接,死死捏在手中。
如今他们在纶邑的处境,可谓举步维艰。
“某只做某愿做之事。”
遗君眉峰一挑,一个冷眼扫过来,沈艾连忙低下头去,半天不敢言语。
这时,盉上的桂浆沸起,椒香馥郁,沈艾急急伸手去取,却忘了垫上麻布。
堪堪要碰到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挡在了面前,避免了她惨遭烫伤的结局。
“小心。”
抬头对上遗君微微蹙起的眉头,一贯幽深的眸中隐藏着不满,像一颗调皮的露珠从叶尖滑落到湖面,泛起了一丝涟漪。
沈艾心里莫名一甜,嘴角忍不住就泛出一抹笑意来。
“主公,北面传讯而来。”
“带上来。”
时下文字和书信算是比较稀罕的东西,远距离通信的时候,一般会用打结的绳子为记号表达大致的意思。如果通讯的内容比较复杂,就会直接遣人口头传讯。
一个身披麻衣,腰系兽裙的大**尘仆仆地走了进来。
来人名沃,长相平平无奇,兽裙灰黄,脚下的葛屐都磨开了口子。
略略见过遗君后,沃把靡交代的事说了出来。
“应君上次所求,主公已收拢了斟寻、斟灌二族之人,藏于大山,开垦放牧。同时组建起了军队,日夜操练。操练好的兵丁,时不时会到过的边境打劫运粮的车队,收获颇丰。”
“前段时间,御长率一纵兵丁突袭的时候,屡屡被浇派出的巡守卫队伏击,溃败而逃。”
“这浇是何许人?”魏先生有些疑惑地问道。
“浇乃奸人漪的大子,听闻浇天负猛力,能陆上荡舟,而且颇有将才,率下均是悍勇之士。”
“伯靡怎么说,可有应对之策?”
“主公言,‘合下无足以一敌之众,浇不除,君大业不可图’。”沃的声音落地,铿锵有力,堂上的气氛俱是一凝。
忽地被遗君锐利的目光紧盯着,沃却怡然不惧,仍作跪伏状。但仔细看,鬓间早已大汗淋漓。
“转告伯靡,便说我已晓,让他稍安勿躁。时机未到,约束好手下的人,休养生息,尽量避免与浇正面冲突。”遗君沉吟道。
“喏。”
“善。用两碗热汤再出发不迟。”
沃谢恩,遗君挥了挥手,守在门外的奴仆便上来,将他领了下去用饭。沃甫一走,君臣三人便商议了起来。
“不知朴的功夫比浇如何?”?魏先生捋捋胡子,思忖道。
“听闻浇生来奇异,年方八九便与成人无异。当年奸人漪窃据皇位,浇不过十一,领兵平斟寻斟灌二族,千里取敌首级,悍勇不可一世。当今顶尖的强者不过十人,浇当居二,朴远不如也。”遗君缓缓道。
沈艾惊讶地抬起头,不敢置信这个浇在遗君的口中评价竟然如此之高。朴的剑术在她眼里已经非常强大了,却还不能当一合之众。
就不知比起盛来,又如何?
暗暗估摸着自己与之相斗的胜算,沈艾不由地叹了口气。她现在连朴都没有十足的信心能打得过,更不要说与浇对阵了。
这时,门外来报,三公主愉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