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事情,像是惊雷,也是一池浑水,惊起平静人心。本想着还好有多尔,心里便稍微稳实了些。
可是面对夏路态度的转变,安然不由得觉得自己或许是太过贪心,只想着这是自己和多尔彼此间的事情,却忽略了他父母所想,加上那神秘青梅吴梦此时归来,更是让安然本想紧靠多尔的心再次缩了回去。
她想了好几天,明白过去的事情已经彻底搅乱了自己在慕尼黑的整个生活,也许是时候回去面对,才能求得今后日子的安心。
想通了这点,她勉强打起精神,微笑到学校,微笑对学生。因为她决定在学期完,放假之后,回X岛去。那里藏着她的过去所有,她必须要去。她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还能不能再回到慕尼黑。只是这般想着,也许,这学期之后,这最后几天之后,就再也见不到他们了,要好好善待所遇之人,一朝分别,大概是永不相见。
守着学生考完最后一堂试,安然边收拾讲桌,边回应学生们跟往常一样的长假道别,看着他们陆陆续续嘻嘻笑笑走出教室,安然心里特别不舍。
有个一直叛逆调皮,被父母逼着来拿LLM,叫菲里克的男孩子,临走前,一反常态地没有立即冲出教室,用碧色眼睛死死盯着她看。
安然好笑地用德语跟他说:“小子,终于长假来临,还不赶快去疯。”
菲里克却难得若有所思的样子回答她:“美女,我觉得你有心事。”
安然愣了一下,笑着拍了他肩头:“慢吞吞下课不走,这可不像你。快走吧。”
“我都还没逃跑,你可别先逃,放完假回来,我要在这里再见到你。”男孩子奇奇怪怪的看了看她,转身跑出了教室。安然笑着看他的背影,觉得挺温暖。有时候,坏孩子的心比常人更加柔软和敏感。这是她上了两年课得到的经验。
于是,这个寒冷冬季学期的最后一天,除了这个叫菲里克的男孩不知道为什么会看出她会离开,唯一知道的便是MAX教授了。
安然把辞职信交给MAX教授的时候,他似乎并不吃惊,只是看着安然笑说:“姑娘,欢迎你随时回来,我会为你随时保留这个职务的。”
他用中文说的,而且很难见到他笑呢。安然感动得眼眶一红。
这几年她与MAX教授建立了特别深厚的情谊,MAX教授很喜欢中国文化,他还跟安然开玩笑说,他年轻时候短暂去过一次中国旅游,邂逅了个中国姑娘,算是他的初恋了。
安然时常会教MAX说更多的中文,MAX在学业和工作上也一致对她关爱有加。
当然,也是因为安然无论在求学还是在工作方面的表现都很优异,一直不骄不躁的,人也礼貌温婉,在专业上又颇有自己的主见,MAX教授便越来越喜欢这个姑娘的个性。
基于这样亦师亦友的关系,即便安然只说了她需要回中国处理些事情,并没有跟他透露太多私事,MAX当然也看得出来,她必定是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毕竟,这个一向具有责任心的姑娘不会这么频繁地翘板请假,还神色显得憔悴。
安然和MAX最后拥抱,她笑着用德语对他说了“谢谢”,他轻轻拍拍她的背示作鼓励,两人便算告别。
这样,安然正式离开慕尼黑大学,也即将开始她一个人未知的追寻过去之旅。
可是,到这个时候,她依然没有接到心里一直隐隐期待的电话。哪怕跟多尔说声再见也好。
自从那天清晨怀着酸楚离开他家,说要一直陪着她面对残酷的人,却再没打过电话来。像是她们初相遇的那个冬日假期一样,他再次销声匿迹。
回想起那年十九岁的自己,无惧无畏地追求着多尔。安然想,多尔一定是蛇,会冬眠的家伙,一到冬天就不见踪迹。又心想,不过呢,这次他不是回中国冬眠,大概是陪青梅竹马去美国冬眠,他大概真的忘记了许多事情。
安然轻轻叹了口气。最后,她决定不让自己当怨妇,尽量不再去想他,她告诉自己多尔这样挺好的。
寒假的第一天,她约了江颜出来。她一直很奇怪,江颜的家乡是X岛,当年如果真的发生那么大的案件,牵扯了市长和警察局长,江颜怎么会不知道。各种报道一出来,她怎么会不认识她呢。
江颜瞪大眼睛回答她道,哎呦,我的姐,我八岁就到柏林了,比你还早十一年到德国,我哪里那么了解家乡的谋杀案。不过这个案子倒是听说过,是听在X岛的亲戚说起过,我当时人在国外,也没那么留心去关注。
原来如此,安然想想也对。
因为安然没有告诉江颜,她已经知道的自己过去那许多荒唐事,更没跟她说自己大概就是那涉案的嫌疑犯,所以江颜神色诧异地问她,安然,你怎么忽然提到这个案子。
安然想了想,那些事情过于复杂,还是越少人牵扯进来越好,她不愿意把身边的人都扯进她那理不清的人生漩涡里。
让他们正常、简单过自己的人生吧。
我的人生我自己去面对就好,反正,也都这样了。
安然想着,便笑笑说,没什么,江颜,我只是无意中听人说起,挺好奇的,想起你家乡是X岛的,就随便问问你。
江颜疑惑的看了看她,没就这个话题再说什么。只是顺便给安然报备,她实在有心无力,没有查到她说的那个律师。
安然想起多尔收买律师做戏,大概那律师也就随便伪造了个慕尼黑有名律师事务所的律师身份,恰巧就挑中了江颜工作的那家,毕竟派克是慕尼黑鼎鼎有名因而朗朗上口的;也或者,他真是派克的,但是为了避免承担自己私下接单又泄露雇主身份的责任,早就离开了事务所也说不定。
江颜查不到实在也很正常。
何况,自己也已经知道了律师的身份和秘密,无所谓查不查他了。
这么想着,安然轻然说,江颜,你也别费神了,没有关系的。
江颜也难得的没再追问为什么。
当安然告诉江颜她要回X岛去的时候,江颜的神色都变了。
她劝阻她,安然,其实你真的没必要这样啊,就因为那个什么卢必是X岛的么?说不定这就是个伪造出来的人。而且,即使真的发生了什么,你已经身在德国,国内能拿你怎么样呢,过去就让它过去吧。
安然笑着摇头,江颜,没那么多巧合可以伪造。我不在乎谁要拿我怎么办,无论是法律还是写信骂我的人,我只是在乎,我未来的人生。
只要你自己愿意,你完全可以拥有你想要的未来啊,那就是抛弃你往过去使劲钻的念头。江颜急得脸都红了,她从来没这么着急过。
不,江颜,过去是无法抛弃的,你只能跟它血淋淋面对面。
江颜便只能眼睁睁看她,收拾了简单的行礼,在她们见面的第二天一早,一个人飞往了X岛。
江颜看着安然登机的背影,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却又束手无策,而且一个字也再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