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改诏典礼如期举行,邻邦附属小国、末路穷途的大辽、屡犯边境的西夏、崩溃的吐蕃各部甚至立国不久的金国也派出了完颜系皇族成员为代表的庆贺队伍,黑的、白的、黄的各种肤色汇聚一堂尽情地在宽敞的汴京街道上盛装热舞。站在皇城最高的赵佶喜不自禁,指着下面的人群不无自豪道:“诸位爱卿可曾看过万国来朝的风光,此番朕甚是欣慰。”
赵佶刚开口赞了一句改诏典礼,雌伏许久的小人物们瞬间粉墨登场,官家好景他们就吟唱‘今朝登阙纳春暖’,官家转峰讲民间热闹他们就改口‘千门万户曈曈日’,官家举觞劝酒他们转头又念‘为君持酒劝朝阳’,辞藻翻新花样辈出阿谀奉承缠绵不绝。
改诏典礼不仅是弘扬仙家人物的典礼还是赵佶扬道抑佛的重要举措,诏改佛号为大觉真仙,剩下的佛家神明称作某某仙人某某大士,僧称德士,行称德童,画像变为道家冠服装束。同时寺院的名称后加上一个‘观’字,佩戴女冠的叫做女道士,尼姑也不叫尼姑了,应该唤作女德,此举大大削减了佛教在中原百姓人家的影响能力。诏书上是这么写的,但扬名已久的全能高僧赵佶还是略有顾及的,晋升加封护国禅师的就有两位,并对僧人敞开门户允许他们衣着僧袍与民同乐。
皇城外的仪式想繁复也繁复不来,百姓要的是粗犷简单的喜庆,锣鼓、喜炮就能掀起一阵又一阵的热烈呼喊。京城有名的花狮队伍分成两队一东一西由远及近,在皇城楼下你争我斗,上演传统经典节目。富户也摞了几筐铜钱,大把大把地在远处挥洒,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赵佶观摩一会儿就感觉累了,这不是他想要的风骚雅致,张了张手,“朕兴已尽,诸位爱卿随朕入宫饮宴。”
“谢主隆恩。”山呼海啸后众位大臣依照班次穿插成文武两排,跟着官家的皇辇向大庆殿步行。
宫内御园的一棵棵树上都挂满了五彩绚丽的绸带,风儿轻轻一吹便波澜壮丽好似翻滚的海洋,五光十色的波纹璀璨如星。绸带与树之间还有几队宫里太监、宫女组成的鱼龙小队,白日里扛着六角花灯不停游走。
临近大庆殿百步,编钟、编磬、特磬、建鼓、雷鼗等重型乐器低沉伴奏,一、三、五、七、九弦琴、巢笙等十余种轻便乐器昂扬高亢,鼓乐齐鸣庆典雅乐。赵佶好大喜功,对于太子赵恒倾力打造的奢华乐队十分喜爱,嘴角不知不觉又浮现出上翘的弧度,他甩动黄袍轻步上了正中高处的金色龙椅,长袖延伸搭在龙形长条几案。台阶下面放着一排排的茶几和蒲团,茶几上放着瓜果点心。
文武大臣鱼贯而入再次呼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和临朝参拜没有任何分别。绫罗赭红长裙的宫女手持佳酿辛勤填补酒桌上的器皿,蛇形穿梭目不暇接,大臣们端庄肃穆不敢斜视,等宫女们斟满撤了才如释重负,将酒具推到自己的面前方便随时恭贺。
二月中旬的时候,高俅率领禁军三万北上荡寇,他的位置就空了出来。恰巧出任苏州应奉局的朱勔勒取到了一批花石,亲自押送上京,博得赵佶赏识,就由他出面顶替了高俅的位置。在官家身边的不是位极人臣的文武,更多的是类似朱勔一样谄媚的暴富的勋贵,一时倒也让他找到粗鲁中的情致。赵佶跟前热热闹闹,反衬出下面文武大臣的冷清。
跟着太子一同入席的陈邦光陈大人气的虎须乱颤,几次想要拍案怒斥,太子都暗中好言劝慰,让陈大人千万忍耐早晚会清理掉这帮恃宠而骄的小人。赵构因着参与了太子的班底又承蒙举荐开封府府尹,地位有所上升,饮宴的位置距离皇兄不是很远。身边清一色的绯色官服,别看是四、五品的官员,实权的职位还是很多的。
赵佶自认和在场的臣子、勋贵热络完毕,开口说道:“改诏大典乃普天同庆之盛况,往昔未有类似惯例,诸位爱卿不必拘谨可以畅饮漫谈。不过,在这之前朕有件新得的宝贝要与诸位爱卿一起分享。”
一听说皇帝有宝贝要展示,出入富贵锦乡的大臣们来了兴致,他们为官多年什么样的宝贝没有见过,皇帝能在这么隆重的场合拿出来给众人观赏,那一定可以称得上旷世珍宝,不仅有些好奇,一起望龙椅上的官家。
赵佶将目光转向身后的屏风,“师成,把东西抬上来吧。”
梁师成绕到屏风后面,亲自搬出了一个四方木盘,上面罩着一层白布,边角的缝隙都被遮得很严实,“老奴斗胆掀掉白布了。”说完,梁师成单手拖住木盘,腾出的手拉扯白布的一角,露出了下面的东西。
几乎所有的人都发出了震惊的声音,木盘中卧着一方顽石,上窄下宽有鼻子有眼睛像极了一尊仙翁,交错的龟裂纹路勾勒出仙翁眉目、衣带褶皱,特别是上面窄小的部分形似葫芦,与古籍中描摹的太上真君一般无二。
“这是朱爱卿在苏州挖山采石无意之中发现的祥瑞,合该我大宋人杰地灵就连天上的真君都生了贪恋,借此机会与朕相见,哈哈哈哈...”这块石头的形象远超臣子们平日所见,相比而言可谓是栩栩如生,加之梁师成轻轻地摇晃木盘产生了光暗变化,让人啧啧称奇。
唯独有一个人无动于衷,甚至没有好事扭头去看木盘中的石头,好像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让他心动的东西,只是低眉顺眼,如入定的老僧。
“康王殿下,此等神物一生难见,为何不看一眼呢?”陈邦光摇头叹息回到座位,忽然发现赵构没有起身的意思,忙发问。
“父皇还沉浸在朱勔捏造的梦幻中,本王又何必打扰呢。”声音老气横秋,充满了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