粥内伴有许多贵重的药材，盛在一只印着淡粉色荷花朝露图的极为小巧的碗内。
小丫头早已听得兰草吩咐，进屋后朝着赵氏与自家主子行了个礼，便将碗连着托盘一齐将给独留在屋内服侍的赵妈妈手中，自己也留了下来，站在一侧等着问话。
自瞧着小丫头进屋，赵氏眼睛便未从其手中端着的粥上挪过眼，心里颇惊，面色却未变过一分。
如今玫府，虽说是公卿世家，但这印着淡粉色荷花朝露图的小碗却独独只有她的亲生女儿明姐儿才有。当年可是当着玫府上上下下所有人的面在其生辰制成送予她的。
若刚才说锦姐儿是诬陷明姐儿，但此碗一出，便不可能说是诬陷了。如今，她只能看看，这里面到底是否真有苜蓿芽，再另做打算了。
若真是的话……
想着，赵氏心里又是一惊，转头望着若锦那脸丑陋得哭得悲痛欲绝的脸，只觉浑身发寒。
若锦作势擦着眼泪，却是将赵氏反应全部扫入眼中。
苜蓿这东西乃外院奴才们用来喂养牲口之物，本是无毒，可其根芽却含有极大毒性，食用者轻则晕迷，重则精神错乱，如疯魔一般直至死去。
当年，她还小，赵氏还是平妻之身，生母苏氏突有一日狂性大发，嘴里胡话满口，拿着刀刃将身边伺候的丫头婆子砍死后，竟是将刀一扔抱起她便欲投河。
最终她幸得从外赶回的父亲救起，但母亲苏氏却因落水时撞到头部，便是没了。
如今细想，其症状与中苜蓿芽毒一模一样！
再说赵氏，乃赵府嫡女、玫家大夫人之身，如何知道苜蓿芽之事？
如若不知，又如何会会在瞧着瓷碗乃亲生女儿之物后大惊失色？
若锦瞧了明白，心里越发恨了起来。如今重活一次，她定要将母亲当年枉死所受的委屈一并讨回来！
双肩仍微微抽搐着，若锦将眼神放在赵妈妈手里端着的碗上，表情大骇，眼泪珠子刷刷刷又开始往下落。
“母亲，就是这东西，就是这东西！”
赵氏本就因那只粉碗弄得略有些头痛，如此被若锦紧抓住手，心里更是不悦，张嘴便欲训斥于她。
可这话还未出口，其目光落在那只粉碗上时，话便在喉咙里转了转，声音也柔了几分。
“锦姐儿，不要怕，如今我在看谁敢来害你！”
说着，她坐直身体往前倾了倾，瞧见碗里的东西后，表情一愣，话又转了个弯来。
“唉，说起来当年也是我不该将这粉碗赏给她啊！明姐儿性子直，平时对你虽说不喜但也不至于害你。我瞧着这事许是旁人所为，偷偷拿了明姐儿的碗挑拨你俩关系，咱可千万不可上这个当！”
“母亲说得极是！”
听着这番颇为牵强的解释之词，若锦并未拆穿。赵氏即要护明姐儿，她就休怪她不客气了。
心里有了计策，若锦丑脸上布满浓浓的惊讶与悔恨，抬起眼望着赵妈妈手里的碗，颤颤地扯了扯赵氏的手，轻声说道。
“幸亏母亲明智，如若真因此事让女儿与三妹之间起了隔阂那就不好。今日过来也是女儿鲁莽，只瞧着粥是三妹身边的大丫头弄琴送来，又经陈婆子检查了番这才未让兰草检查一番便直接入了口。若母亲真要怪罪起来，就怪女儿吧。实在是女儿太不小心了。”
若锦说着，脸上愧疚更甚，眼内泪珠儿又开始打转，更显得右脸上的疤痕腥红得吓人。
听着若锦如此一说，赵氏并未多想，原是微提着的心放落下来，心里还颇为得意。
原本还以为这丑丫头会死咬着此事不放，或是借着这事为兰香那贱丫头求情，却没料到她竟这么轻易便服了软。
赵氏心里惊讶，表上却是心疼得拿着帕子忙帮着若锦擦着泪儿。嘴里再次轻声哄着，似是疼极宠极了身前的人儿一般。
“这本怎能怪你呢？正所谓不知者无罪，母亲定是不会怪你的。”
赵氏说着，停下为若锦擦泪的手重重搁在两人相握一起的左手上。她面色微乏，如极累一般，重重叹了口气。
“如今你父亲常年在外，这个家不好当哇！母亲知道你今日受了委屈，可此事若查起来牵扯太大，不如暂且放一放，待你父亲回来母亲再与他商量如何？这段时间你也好好休息，我会让陈婆子好生照顾你，你且放心，母亲定会为你讨公道的！”
若锦点着头听着赵氏的话，模样极为温顺。可当听着赵氏说起陈婆子时，她眉头微皱，等赵氏说完后这才轻捏了捏赵氏的手，唯唯诺诺道。
“母亲，陈婆子女儿不敢用。”
说完，若锦瞧着赵氏脸上惊讶，连忙慌慌张张解释道。“陈婆子乃母亲赏过来的人，女儿自当不敢对其不满。只是这药膳的事还未查明，陈婆子再如何说也是女儿院中管事婆子，定是有些责任的。女儿不说其有害我之心，但恐其落了什么把柄在旁人手中，这才将粥端到女儿身前。若真如此，恐怕今日之事只是开头！”
“而且如今母亲为留颜面打算推后再查此事，若那使坏之人以为这是母亲故意放纵便是放虎归山呀！到那时，不说女儿是否被害，就母亲您，也会被旁人耻笑，落得个管家不力，毒害前室之女名声啊！”
“其实，女儿怀疑她也不是信口开河。”若锦说到此处声音顿了顿，望了眼一旁站着的兰草，起了身又跪到赵氏身前。
“今日早起，女儿吐完便觉难受便让兰草打了些热水来给女儿洗漱。当时倌桃院内丫头婆子皆在场，女儿不过是让她拧了个帕子，她竟然横看着我，未行礼不说，竟是拉着个小丫头便出了门。嘴里还说道是母亲您安排着的，女儿惶恐！”
赵氏脸色随着若锦的话越发难看，最后气得将旁边搁着的茶碗重重往地上一摔。
这个陈婆子真是越发胆大无天了！当初自己就是看着她蛮横的性子外加有几分聪明这才从外院提上来到倌桃院做了管事婆子。目的如何，想必陈婆子心里清楚得很！
平日她已察觉陈婆子在内院蛮横骄纵，如今竟是拿着她说事，真真可恶！
看来，也是该给陈婆子提提醒了！
再一看地上跪着的若锦，赵氏望着她那低眉顺眼的模样，不知为何竟觉怪异。伸手轻轻将其扶起，赵氏觉得心头极乱，安慰了两句便让其回去了。
待人走后，赵氏又坐回软榻上，身体往后靠了靠，脑中不由得开始回忆起若锦进屋后开始说的每一句话来。
想着想着，突然她心里一紧，只觉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升上来窜至四肢百骸之内。
她慌忙将收拾着东西出了门的赵妈妈唤了回来，端着小丫头沏上来的热茶猛喝了两口，全身绷紧，拿着茶杯的手竟不自主的发起抖来。
“赵妈妈，你赶紧将兰香那丫头送回倌桃院去。另外往院内多送些伤药锻子，只道是为兰香治疗，切勿多说其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