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自己一直以来所期望的未来。
自己环抱着的,是妹妹的身体。
视线投向远方。
澄澈的天空拉开了混沌的帷幕。
黑色的混沌轻飘飘地从中飘荡到了这个世界。
环绕着一切。
腐朽的木头被黑色的风抬起。
断裂的门柱被竖起。
腐朽的时光在【悖论】中被扭转。
门柱变得洁白如新。
黑色的影在远方逐渐凝结。
黑暗开始分出了层次。
最暗的,是地面,是天空。
稍微明亮的,那是建筑物。
更加明亮的,是各种各样的造物和物品。
最明亮的,是一个个鲜活的人影。
黑暗的拿着刀的妇人影们在村子中央处理着一只恐怖的巨兽,那就是她们口中的亚潘达了吧,大概足够一村人两天的食粮了吧。
黑暗的,提着巨大的长刀长枪的男人影们,正聚集在一起,吹嘘着自己的战绩。
“霍拉,不可以离开村子太远啊!”
“是~~!”
“早点回来吃饭~!今天可是猎到了一只亚潘达呢~!”
远方的村庄的黑暗开始褪去。
世界有了颜色。
村庄开始活了起来。
那是娜哈忒的“家”。
由世界所伪造出来的【家】,却在时间的夹隙中成为了真实。
这是她踏上这漫长时间的旅途,所想抵达的唯一的【未来】。
如果就这样下去的话。
似乎也不错……?
过去的记忆如同流水。
AD500年9月9日,那是她的诞生日。
全村为她们家举办了盛大的宴会。
AD518年9月9日,她的十八岁生日。
父亲在狩猎中去世。
AD519年3月28日,一次混沌的袭击。
母亲为了保护十五岁的妹妹被吞噬。
AD522年9月9日,妹妹的十八岁生日。
她为妹妹独自一人猎了一头贝希摩斯作为生日礼物。
村中只剩下了百多人了。
世界早晚会灭亡,娜哈忒已经意识到了这点。
AD522年9月10日。
所以她才在这一天,给妹妹过完成人礼的第二天。
踏上未知的旅途。
然后……
然后……
之后是什么呢?
无论怎么努力地去回忆,娜哈忒都无法想起来之后发生了什么。
仿佛被时间所遗弃,在这个时间的夹缝中。
她怀抱着她的世界。
……
亚蕾西亚并没有限制她的行动。
金色的神光构成的神纹已经占据了整个天空。
她的力量已经充盈。
力量完全的法尔西,完全可以无视区区一个人类。
“神的光芒已经照耀到了这个世界,马上就会给这个世界带来救赎。”
带着略微刺鼻气味的烟从她的口中吐出。
“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要抗拒神的救赎呢。”
“明明没有痛苦,没有哀伤的世界,不是你们人类一直追求的吗?”
弯下腰,亚蕾西亚仔细地观察着背靠自己的长刀坐在地上的伊丝薇尔。
伊丝薇尔喘着粗气,锐利的目光却一如往昔。
她忽然笑出声来。
“噗哈哈哈哈……你把下面那些东西称为人类……哈哈哈哈,别让我笑掉大牙了,亚蕾西亚!”
“原来神和神的造物都不懂人类啊,人类怎么可能是这么简单的东西!”
亚蕾西亚忽然感到了无趣。
背过身去,抽着烟斗,往前走去。
伊丝薇尔抬起头,澄澈的天空早已被染成了金色。
“苍龙王是不可能输的,神也好,世界也好。”
“所以……姐姐,我等你回来。”
喃喃的自语,让亚蕾西亚不由得驻足。
转过头,余光将那个肆意的笑着的人影收入眼中。
让她对人类这个种族有了新的认知。
在愚蠢这一方面。
……
娜哈忒牵着霍芙兰的手,两人朝着远处的,自己的村庄走去。
妹妹在说,姐姐在听。
妹妹如铃的笑声伴随着两人的足印。
她们一路在荒芜的大漠中走着。
而在她们的身后,如同奇迹一般。
在这个时间与空间都被遗弃的【悖论】中,世界重生了。
混沌环绕着娜哈忒的脚步。
娜哈忒每踏出一步,混沌便会落到地上。
世界从黑色的混沌中蜕化而出。
或是青葱的草地,或是高大的古树,亦或是优哉游哉地生活在原野上的野兽。
在破灭的世界中挣扎了数百年的娜哈忒,迎来了幸福的时光。
日复一日的平淡的生活。
“哟,回来了啊,娜哈忒,霍芙兰,真是少见的空手而归呢。”
正在村子里分割野兽尸体的中年男子朝两个笑语盈盈地走进村子大门的两个少女打着招呼。
她们的老爸的身体日显老态,在将自己一身的狩猎技艺尽数交给了两姐妹以后,便在村子里干着自己还能干的活,再也没有参加狩猎队了。
哦,对了,还有不时地吹嘘自己的当年之勇。
想到这里,娜哈忒不由笑出声来。
只要是和妹妹在一起,幸福就会流入心中。
相对的,曾经留存在心中的思念感觉,似乎也随之消失了。
“就算是再出色的猎人,没找到猎物的话也是毫无办法的吧,爸爸。”
“妈妈,我回来了”
和妈妈打了声招呼,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脱下自己身上狩猎的皮装,将它挂到屋子里木制的衣架上。
打开了衣柜,娜哈忒的视线不由得看向了衣柜里挂着的一套华贵的战裙,战裙胸前的破口早已被她自己缝好。
虽然,曾经也偶尔觉得非常的寂寞,仿佛遗漏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一样。
可是那份寂寞,随着时间的流逝,最终也消失了。
“娜哈忒,下来帮帮忙,祭典马上要开始了。”
“马上好了!”
娜哈忒笑了笑,拿起了另一套的裙装,“啪”的一下将衣柜的门关上。
将那一套华贵的战裙关在门里。
【现在每天都很幸福。】
【有妹妹,有父母。】
【村子里的大家都其乐融融。】
【我的房间里有一套很华贵的贴身的战裙,本来胸口有一处被剑刃破开的口子,早已被我缝补好了,之后却从来没穿过。】
【我很害怕。】
【一旦穿上它的话,就会前往另一个世界。】
【我有这种感觉……】
【每次妹妹问我为什么不穿的时候,我都这么回答她。】
【每次她都会笑我:“你真胆小诶。”】
【不过,就算是胆小也罢。】
【因为我希望这段充实的日常生活、无可取代的幸福,可以永远地持续下去。】
【我想要留在这里。】
火焰将柴火烧的劈啪作响。
巨大的肉块在火上烤着,油脂滴落下来,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村子里的人们嬉笑着,用自己的行动阐述着幸福。
【现在的我很满足。】
【只是仍挂念一件事情。】
【有个人,我怎么都想不起来。】
【只记得她曾是我的伙伴。】
【每次回头,都有种怀念的感觉。】
【但是长相和名字,就连声音都想不起来。】
【你,究竟是谁呢?】
猛然回头。
“姐姐,我等你回来”
娜哈忒的耳边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非常的熟悉。
【谁?】
声音好像是从自己的家中传来的。
当娜哈忒放下了手中的烤肉,朝自己的屋子跑去的时候。
已是泪流满面。
重要的人,不可以忘记的人。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忘记她。
就算把霍芙兰,把她的父母都算上,也没有比她更加亲近的人。
她就是自己的半身。
那个已经被自己所埋葬的,无力的,怯弱的自己。
为什么如此重要的事情都会忘记呢。
娜哈忒站在自己的衣柜前,喘着气。
打开了衣柜。
慢慢地,拿出了那一套从未穿过的战裙。
真实的世界突然出现了破绽。
在她金色的右眼中,身边的一切,都是谎言。
“姐姐?”
霍芙兰发现了娜哈忒离开祭典的时间有点久。
便跟着进了家门,看到了拿着那身从未穿过的战袍的娜哈忒。
娜哈忒转过头。
霍芙兰正好对上了那颗闪耀着金色的艾特罗神纹的眼睛。
“姐姐你……”
霍芙兰的手中的烤肉掉在了地上。
那应该是带给娜哈忒的。
但是在娜哈忒的眼里,眼前的只是一具人偶。
在人偶的身体里的是……
“被你看穿了吗。”
【霍芙兰】收起了脸上的表情。
“无论是场景还是人物,都是完美地通过模拟历史重现的梦境。”
“你是怎么看穿的呢?”
淡漠的语气,和之前那个粘人的妹妹,完全判若两人。
“果然是梦境啊。”
没有理会【霍芙兰】的话。
当理解到了这一点,娜哈忒自顾自地慢斯条理地换上自己的战裙。
【其实,早在这之前。】
【在心中的某个角落,我已经察觉到,这不是现实,而是虚假的梦境。】
【如果选择接受它,这场穿越时空的旅途便会结束。】
【可是,妹妹、父母还有村子的大家还在身边,这叫人怀念的景象……】
【这种安稳的生活……】
【我梦寐以求的幸福都在这里……】
“你差点就成功了。但是伊丝薇尔,我的半身提醒了我。”
“她和星姬、夕月,还在AD373年的【人造茧】上为了拯救被神毁灭的未来而奋战。在战场上为了世界牺牲的无数的士兵。还有无数自己的子民还在坚强的,为了明天而活着。”
“要我忘了她们,自己沉浸在梦境之中的话,我实在是做不到。”
整理好了自己的战裙,娜哈忒金色的右眼注视着眼前面无表情的少女。
“真是令人感动的羁绊呢。”
“但是,在这个时空的夹缝,被时间和空间所遗弃之地,你自身所构造的永恒的梦境,你什么也做不到。”
“没用的,你也明白的吧。
“就算你成功脱离了梦境,世界破灭的未来你也改变不了。”
“你越是想要改变。”
“世界的毁灭也只会越快。”
“为什么还要拆穿它呢。”
“沉醉在这个梦境中不好吗?”
【霍芙兰】没有丝毫嘲笑的意味。
平淡的脸上甚至连一丝微小的表情变化都没有。
只是平淡地陈述着一个事实。
这也是当然的。
【Incubator】从不说谎。
“那么你要怎么办呢,娜哈忒·利希忒。”
“我拭目以待。”
确实就像是【霍芙兰】所说的一样。
这是由自己所创造的永恒的梦境,即使自己已经选择了拒绝,这个梦境还在持续着,丝毫没有结束的意思。
如果没有别人的帮助,绝对无法离开的永恒之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