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清流淡淡一笑:“叶姑娘还有什么要问的?”
叶聆雪摇头:“不用了,既然是‘龙引先生’,那么,我想,你的筹码足够了。”
薛清流当然很明白自己的身价。“那么,叶姑娘希望清流用什么来交换风远的命呢?我猜,叶姑娘大概是对权势和钱财不屑一顾的,只不知姑娘要的,清流可给的起。”
“不,我要的就是权势,就是钱财。我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倾朝野,富可敌国。”叶聆雪声音不大,语气平平,却将屋内的两个男人震住了,不禁面面相觑。
“你想要这江山?”清流刚脱口一问,便自己否定了。不,不对。她要的不是这江山。她刚才说的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么要的,是丞相之位。“姑娘并不像是贪恋权势富贵之人,可否告诉清流这其中缘由?”
缘由吗?她没有仔细想过。她只是想站在顶端,把那些曾经沾染了叶家鲜血的人都推下深渊,永无翻身之日。她只是想得到无上的力量,去找寻那个不知是否还在人世的唯一的亲人,如果他还活着,她要保护他,守着他,让他再也不用隐忍的过活。
“我,想要复仇。我想要守住我的东西。”叶聆雪回答的有些犹豫。这一瞬间,她忽然迷茫了,她不确定,这些真的是她最终想要的么。
迟疑的这一瞬间,清流意外地发现,这个气焰嚣张的叶家姑娘,其实还只是一个孩子。一个经历了家破人亡,无处可逃的脆弱的孩子。她可能并没有她看起来的那么强势,她只是被逼的走投无路,只有仇恨和守护才让她找到坚持活下来的理由。
“叶姑娘可以再想想,想好了,我们再谈。”清流觉得,她需要点时间。而且,自己是不可能帮她复仇的。世间的纷争,他早已看厌,更不想介入其中。“青砚,你的房间暂借叶姑娘两天,你过来我这边的小榻上睡。”清流并没有征询叶聆雪的意见,直接唤来了贴身小童青砚。青砚嘟着嘴,“我不愿意”四个字全都写在脸上了,但是又不敢和自家先生顶嘴,只得磨磨蹭蹭的出去收拾东西。
莫迟的手已经指在自己脸上了,那神情明摆着在问“我睡在哪里”,叶聆雪看见了,小童青砚也看见了,不过清流,他装作没看见,走出去了。
当晚,毫无疑问,莫迟是睡在马车里的。而叶聆雪,爬上了屋顶,望着天。
山里的风,透骨的凉。山里的月,格外的亮。
虫叫蛙鸣,叶落花残。叶聆雪抱着双腿,下巴抵着膝盖,于这样的安静中忽然感到不知所措,心里有着什么想抓抓不住,空落落的,只恸的滴下泪来,湿了鞋袜。
从此天地间,就只剩下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开心也是一个人,不开心也是一个人。唯有一个聆风,可他现在在哪儿呢?是被人救走了?还是已经死了?那些害了叶府的人好可恨!他们是该死的。可是,死了之后呢?死了之后,她的叶府也没了,爷爷也不会活过来。
天地广阔,找一个藏在暗处的人,就如大海捞针。更何况,这个人是不是还在世间,已未可知。而她只能让自己相信那个人一定还活着。
一件宽大的长袍及时的围在了叶聆雪的肩上,叶聆雪感觉到一只很暖的手落在她的头顶拍了拍,而后,她就看见清流学着她的样子,蹲坐在了身旁。
叶聆雪觉得自己这样失态的样子被“交易对象”看到很不合适,只把脸微微的偏到了一边,看着根本看不清楚的林中山色。
清流很善解人意,并没有在这样尴尬的时候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只随意的问道:“你多大了?”
“十四。”叶聆雪轻轻的回答。也许是在这样的夜里,不忍大声说话打破难得的宁静,连声音都是平日里不曾有的温柔。
“十四啊。”清流声音里带着一丝感叹,“正是姑娘家最好的年纪呢。你,可遇见过喜欢的人吗?”
本来这种问题很失礼,可是从清流嘴里问出来,显得那么自然而亲切,就像是讨论着吃饭喝茶一样平常。
叶聆雪没有回答。喜欢的人吗?“喜欢”二字,她还没有想过。不过,清流一问,她脑子里就飘过那张带着银色面具的脸。他就像是匆匆路过她的梦,除了她自己,谁也不能证明他真的来过,存在过。可是,她清晰的记住了那张面具,那样的温度,还有散发着药香的他的血。
喜欢是什么,她不知道,可是,那是除了家人以外,第一个毫无理由对她好的人。他在她受伤的时候来了,不求任何回报。她很想揭开面具,看一看那下面藏着的脸,就只是看看,记住他的样子。
“我遇见她,就是在她十四岁的时候。”清流并没有等叶聆雪回答,却讲起了自己的故事。
“那时候,我正跟着师父学习奇门遁甲之术,而她很不巧的误打误撞走进了我摆的石门阵,困在里面一夜,直到第二天我来收阵。”
“她,一直在我布下的阵里乱走,却始终没能走出去。那时候,她以为自己死定了,却在黎明来到的时候看见了我。”
“如果不是我练习阵法,她就不会困在那里。所以,是我害的她回不了家。可是,当我带她走出来的时候,她感动的哭了。她觉得我是上天派来救她的。”
“后来,我们相爱了。生了一个可爱的儿子。我们都以为会就这样走到暮雪白头。可是,在生下儿子的当天,她就死了。”
“所以,你看,这世间,没有人能陪你走到最后,总有人会先离开。”
“你就是想跟我说这些?”等了半天没有下文,叶聆雪忍不住问道。
“是啊。一个人住在山里,难免寂寞。有个人聊聊,打发漫漫长夜。”清流站起身,掸了掸长袍下摆,“夜色已深,清流先去休息了。叶姑娘也早些回去吧。”说罢,转身欲走。
“等等。”叶聆雪叫住了清流。“我腿麻了,你扶我下去。”叶聆雪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在清流身上,有着与生俱来的亲切,让她可以去相信的亲切。
清流闻言,忍不住嘴角上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上前扶起叶聆雪。这个叶姑娘看上去像是和谁都有敌意,可是,又是这么容易放下防备。
这一晚二人在屋顶说的话,车里那个因为睡得不舒服而失眠的人听了个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