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府的正厅里,坐着宁国将军的独子杨星。
踏进这叶府的正厅,杨星脑子里满满的都是那日晚宴上对她的记忆。
她不卑不吭的对答,她华美雍容的姿态,她魔音入耳的诡计,她子落中元的狡猾。
那样与众不同的风华,那样不容于世的秉性,他实在有太多的好奇,以至于皇上说要派人来叶府取画,他立刻请命而来,不过是想再见一见她。
按照礼法,本不该叶聆雪来接男客,一则她才十四岁,年龄尚小,不能主事,二则单独见了外男,多有不便。只是这杨星是宁国将军的儿子,不得怠慢,何况又是带了皇上的意思,再者,这杨星也才十六岁,年龄尚轻,叶聆雪接待倒也说得过去。
杨星在正厅等的无聊,一双眼睛四处打量。只见正厅并无多余的装饰,除了门口两个花瓶,案上一对翡翠琉璃鼎,再无其他,倒是墙上挂着字画。左边墙上挂的是梅兰竹菊,右边墙上却挂的行草对联。正看着,就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回头一看,正是叶聆雪。这一看,可就看呆了。
他面前的叶聆雪和那日晚宴上的大不一样。那日盛装出席的叶聆雪何等美艳,魔音入耳的做法何等张狂,拒婚自伤的行为何等惨烈,可是今日,又完全不同。
面前的叶聆雪一身纯白的襦裙短衫,极宽的腰带束起,更显得纤腰不盈一握。原本略苍白的脸色配着瓜子脸,衬着一双眼睛乌黑发亮。
她本来长相并不算完美,体态轻盈却过于单薄,嘴唇略薄而缺少血色,眉也是淡淡的,经常皱着,可是天生的一股傲气让人觉得风度尽显,与众不同。更加上这些日子躲在家里养伤,又憔悴了许多,于平日的倨傲上更添了病弱,让人心下生怜,见过了就绝对不会忘记。
叶聆雪冷着一张脸,对着杨星福了一福,用略带稚嫩的声音说道:“杨公子久等了。”
杨星听得她唤了一声,这才回神,回了一礼道:“哪里哪里,是我来的突然,倒是扰了姑娘。姑娘……”
不等杨星话未说完,叶聆雪出声接道:“杨公子今次前来,所谓何事?”神色间甚是不耐烦。
杨星一愣,颇为尴尬,他本来还想客套几句呢,这姑娘还真是像传闻中一样,对人毫不客气啊。
其实,在杨星刚刚打量叶聆雪的时候,叶聆雪也细细的打量了他。
杨星身材原比同龄人要高大一些,因为父亲是武将,从小习得马术弓箭,练得枪戟棍棒,更显得英气逼人,少了几分官宦子弟的文雅,多了几分刀光剑影的风流。他眉目长的也是甚好,鼻子挺拔,看向你的时候,深情款款。
只是,他这颇招女孩子喜欢的长相在叶聆雪眼里却是惹人厌的很,挺拔结实的身材变成了高笨呆傻,深情风流的眼神变成了花心好色,就连脸上的微笑也变成了故作姿态皮笑肉不笑。
当然,这也是有原因的。就在去年,叶世忠领皇命建造的避暑山庄竣工,皇帝龙颜大悦,当场给杨星和叶聆雪指婚。
杨大人当然不肯,皇帝大怒,怎料杨星之父扑通一声跪在御前,求皇帝收回成命,他杨家满门忠烈,实在不能娶前朝老臣的孙女儿,如果皇帝硬要指婚,皇命难违,他只好自刎谢罪,也不敢污了杨家名声。
这固然拂了皇帝的颜面,可杨将军顶着忠义之名,却不能再加苛责,更有群臣在一旁劝说,皇帝也只好作罢。
叶丞相回家之后绝口未提,叶聆雪本该不知此事,可是那些好事的官宦小姐好不容易抓到了猛料,岂会错过羞辱叶聆雪的机会?
杨家拒婚的第二天,叶聆雪就被这些姑娘拜访,什么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全都知道了个详细,更有许多添油加醋和后续发展的编排。这本不关杨星的事儿,可是受了这样的奇耻大辱,叶聆雪早把杨府一家看做是欺名盗世的伪君子,连杨星一块儿恨上了。
今日虽是第一次见到杨星,记起去年往事,不由得心生恼意,说不出的厌烦。
何况前不久的剑伤也是由和亲而起,想到“指婚”二字,叶聆雪就咬牙切齿。正所谓“恨屋及乌”,这一年前的往事此刻也被揪出来恨着,杨星怎会想到。
杨星清了清嗓子,面对这样的叶聆雪,也实在没心情再扯些别的,只好答到:“皇上在府上赏花,想起左丞叶大人画的一手好丹青,想让左丞大人一挥笔墨,不料左丞大人却在台阶上跌了一跤,伤了手,只好特来求一幅昔年佳作观赏观赏。”
叶聆雪听言,一把抓住杨星的衣襟拉过来问道:“我爷爷他,伤的怎样?要不要紧?手是擦破了皮还是伤到了骨头?可还能动不能?有没有擦药?叫了大夫看了没有?”说话间已是变了脸色。
自己的伤没好,弟弟被劫持未归,现如今,爷爷也……叶聆雪实在不敢往下想。
此刻的叶聆雪和之前判若两人,刚才的漠然和冷淡全部化作了焦急和慌张。
杨星不知,叶聆雪打从有记忆开始就被人欺负,看惯了笑里藏刀的伪君子,也厌烦了千篇一律的客套应对,在她眼里,那些场面话又虚伪又可笑。杨星更不知,在叶聆雪的心里,就只有一个爷爷叶世忠,一个弟弟叶聆风,其他人在她看来,不过是泥塑土雕,毫无关系的摆设而已。弟弟叶聆风才被劫走,尚未寻回,若是爷爷再出了意外,她叶聆雪岂不是要一头撞死在府门?
被问了一大串话,杨星只得苦笑,答到:“左丞大人只是轻微扭伤,父亲早已叫人看过了,也敷上了药,几日便会好了,不必太过担心。”叶聆雪还想再问,却见海棠姑姑进来禀报。
门外的海棠禀道:“小姐,王府小姐带着耿姑娘,连姑娘看你了。”海棠边说边用眼角瞟着杨星,心里叹着气。若是这杨家公子不在,小姐还能推说卧病在床,如今可怎么是好,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到一块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