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的破脑袋瓜子与智商基本无关,可面前这个男人,是我从小一直依恋崇拜的,他温暖的怀抱,他细心的呵护,他甚至比老爹陪伴我的时间都多,等同于我的另一个父亲。
如果说老爹对妈妈的死,愧疚万分。那小叔叔要比之更甚吧,昔日的恋人一朝成为自己的嫂子,本身就有难言的遗憾,而他在妈妈对他做出暗示时,就开始承载了对老爹的愧疚,再到后来发觉因为他的疏忽而导致妈妈精神转变出现问题,他的愧疚在加剧,直至妈妈最终选择死亡。
我不知道妈妈在临死前的那刻,是否是清醒的,她用自己的死亡惩罚报复了两个男人,一个是她曾经爱的,一个是她之后爱的。
小叔叔拍了拍我肩膀,只说了句“你一个人好好想想”就走出了书房的门,他迈动的步子异常沉重,直到这时,我才猛然发现,他竟也是老了。
他不过才四十多岁,年华岁月在他脸上没有留下太多痕迹,可是那沉黯的背影却透着说不出的沧桑。苏家的这个担子不仅是落在老爹身上,还有他的身上,为了这个家,他背负了很多,包括陈年累月的愧疚,以及对我照料一生的誓言。
老爹在妈妈之前,还娶了小叔叔的姐姐,这件事我从不知道。年月太久,久到我还没出生,他们也对我三缄其口,就是慧姨都不曾吐露过半言。且听小叔叔说这些事是发生在来H市之前,可以想象当时情形,老爹带着还只有九岁的小叔叔只身来到陌生城市,两人可算相依为命,又同姓苏,名字里都有个沐字,虽然此沐非彼暮,但人们第一观感认定了这两人是兄弟。
没法切身体会小叔叔对老爹的那份兄弟情,但从平日里两人的相处,以及老爹逝去那天,他动手打我,对我怒吼,后又痛哭失声,可看出他对老爹的情谊根深蒂固长在了心底。他在少年时期,因为读书成绩好连跳几级,进大学时应是要比妈妈小好几岁。当时即便与妈妈相恋,也一心想着报答老爹,心思都放在了老爹这边,难怪那段感情会在毕业时夭折了。
所以我完全相信妈妈嫁给老爹后,小叔叔不可能会再对妈妈有别的想法,许阡柔是站在错误的方向偏激了,但不正也代表她其实深爱小叔叔吗?
记得最初我之所以唤他小叔叔,是因为我与他年岁上相近,他与老爹又差了好多岁,觉得在叔叔面前多加一个“小”字,会很亲切。这个男人甚至比老爹都还要宠我,但凡我想要什么,我喜欢什么,他都会为我争取、得到。
摊开掌心,看着血液在皮层下的色泽,嘴里喃念两字:血缘。
血缘其实并不是那么重要吧,流不流同样的血液又怎样呢?如果这件事我永远不知道,那么我只会永远认定小叔叔是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事实即使我和他没有血缘,也有这二十多年的感情在,不会因为没有血缘关系就统统抹去,那根本就是抹不去的痕迹。
想通了以后走出书房,嘴角漾着笑,我要把这些想法告诉小叔叔。刚刚他离开时,背影显得沉重又沧桑,不知不觉在我眼里英俊慈爱的他,竟也老了。四下找了找不见其人,卧室的门都开着,也没发现他,走下楼往屋后寻去,后面的空地上,小叔叔让人建造了一个玻璃写生屋,是专门给许阡柔准备的。
那屋子四周都种满了花,整个屋子都是透明的,一抬头就能看到头顶的蓝天,晚上可以看满天星斗。当初我发现这屋子时,可是好生羡慕了一番,觉得小叔叔对许阡柔真是好,既贴心又浪漫,为她造了这么一个像童话中水晶屋一般透明房子,只为存放她的梦想。
还没靠近,就隐约听到争吵声再次传来,依然是他们夫妻。
我凝住脚步,因为是全玻璃的小屋,站在我这位置能够清晰看到里面对站着的两人,里面的说话声也徐徐传来。两人是面朝面说话,侧身对着我这方向的,只见许阡柔仰起头,神色哀戚而忧伤:“苏暮年,你说你爱我,这就是你对我的爱吗?将我困在这个牢笼里,斩断我的翅膀,然后还要每天看着你对昔日恋人的女儿呵护备至,你这是在逼疯我!”
“阡柔,你能不能理智一点,不要这么蛮不讲理,大哥走了,小敏这时候除了依靠我还能靠谁?你弟弟许子杰?”
“子杰怎么了?他对你的宝贝侄女可曾亏待过?即使他不爱她,还不是与她结婚了?而且婚后可曾对她有过一分的不好?”
“好吗?你是没有看出小敏脸上的笑有多牵强多苦涩?还是没看出她隐在笑容背后的难过?在没有嫁给你弟弟前,她每天都活的没心没肺且快乐,嫁给他后,忧虑、烦恼、眼泪,一个个接踵而来,为什么余浅一回来,她就独自回了H市?为什么明明她和许子杰一同前去C市参加你堂弟的婚礼,最后她又独自回来了?阡柔,有些事我不去追究,不代表我不知道,你要我说得再明白些吗?”
许阡柔的脸色变了变,转而又变成满满的嘲讽:“呵,看吧,还说你对她不在意,她的快乐她的难过,你都了如指掌,你整个心思都在围着她转,你根本就没忘记席云舒!当年你在我身上寻找她的影子,不过是因为我长了一双与她相似的眼,如今你又在苏敏的身上寻找她的痕迹,因为她是她的女儿,她们两母女长得极像,苏暮年,你当真是痴情!可如此痴情,为何要来招惹我,又为何不在最初的时候直接就与她在一起?要到后来悔恨终生!”
我心中一惊,仔细去看许阡柔的眼睛,竟真的找到了照片上妈妈的轮廓,这......
“这不过是巧合!”男人怒吼出声,他的整个背脊都线条冷硬,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我都能感受到小叔叔的愤怒,他对许阡柔说:“当年我就说过,我对席云舒不是你想的那样,可你偏偏就因为她的一张照片认定了你是她的替身,然后不惜远走他乡甚至还与一名画家在一起。那时候我就告诉自己,你走了就最好不要再回来,否则我一定折断你的翅膀,让你永远都飞不了,看,最后你还是回来求我了!
十年,我们从认识到至今,已经十年了,你以为如果不是你许阡柔,我会点下那个头救你父亲?我会不惜一切帮你们许家?你当许家的那个劫真那么容易度?将余浅藏起来,是为斩除他们两兄弟的后顾之忧,安排各种事宜精心布置,为让你们许家能顺利过这个坎,你知道背后我做了多少事?可你们一个个认定苏家亏待了你们,苏家在逼迫你们,你是,许子杰也是!
曾有人告诉我说有人说爱是包容不是放纵,爱是关怀不是宠爱,爱是相互交融不是单相思,爱是百味却不全是甜蜜。在与结婚后,我竭尽所能的将包容、关怀都给你,你还给我的是什么?猜忌,还有不信任!我做得还不多吗?为什么你就不能信我爱你?”
我看着那沉重的背影,不由眼眶酸涩,原来我没有看错,小叔叔是真的爱着她,十年,他爱了眼前这个女人整整十年,可她却不信,依然挥着刀狠狠刺向男人的胸口。
“苏暮年,你不要再来骗我了,如果你真对我感情如此深,就不会在我一离开后就娶妻生子,你别忘了,你还有个儿子,他今年刚好十岁,分明就是你与我还在一起时,他就存在了。”
我再也听不下去,走上前轻敲玻璃房的门,不等他们转眸看过来,就推门走了进去,小叔叔惊疑的低唤声在嘴边,我没看他,而是径直走到许阡柔跟前,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许阡柔,我可以清楚告诉你,你口中介意的都是虚幻,苏小毛并不是小叔叔的孩子。小毛的妈妈虽然嫁给了小叔叔,但那场婚姻是假的,是为遮众人的视线,拦悠悠之口。
小毛的亲生父亲是小叔叔的好友,却在一次登山中不幸意外去世,当时小叔叔也在现场,是他救了小叔叔的命,他临终前托付小叔叔照顾已经怀孕了的小毛妈妈。在十年前,未婚先孕还是不被外界认可的,各方压力接踵而来,小叔叔为保下小毛,与小毛妈妈约定结婚,只办酒席不领证,小毛顺利出生,冠上苏家姓氏,让他不再是私生子。两年后,小毛妈妈以离婚之名离开,苏小毛就留在了苏家。”
这就是小叔叔前一场婚姻的全部,那年我已懂事,所以大抵是知道其中内情的,只是不知道背后还有许阡柔的故事。我实在看不过去她一再的误会小叔叔,爱意已在这个男人眼中清楚显见,她却茫然不见,只一味的认定自己所想所念。
在知道小叔叔这十年情结之前,我甚至也将余浅姑娘那事认定为苏家对许家的施压和逼迫,然后造就了我的婚姻。但听过刚才一番话后,再不作此想法,小叔叔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面前这个女人,因为她姓许,因为她身在许家,因为她是许阡柔。
十年前的他们,定就相爱了,然后因为一场误会,蹉跎了十年,缘分再次将他们凝聚。可两人即便结婚了,还始终在伤害着对方,是要再蹉跎一个十年方才罢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