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杨虞卿被下狱后,其家人送重金给李宗闵,并向他哭诉,求他救出杨虞卿。既是同党,李宗闵不可能不答应,就到延英殿去拜见唐文宗,唏嘘着说:“杨虞卿因忠于陛下,为小人所诬陷。虞卿为忠直之臣,不会出此下流之策,望陛下宽宥。”唐文宗满脸怒气地问:“既然无罪,何来宽宥?”李宗闵忙叩头说:“此为小人之谋,望陛下明察。”唐文宗大怒道:“你口说望朕明察,心下实说朕之不明,听信小人之言,还不退下!”李宗闵叩头如捣蒜,口称:“臣不敢,臣不敢!”唐文宗喝问道:“内侍何在?”左右答声:“有!”唐文宗命道:“将李宗闵赶出宫去!”内侍们只好说:“端公请吧!”李宗闵满面羞愧地叩头退出。两天后,诏书自宫中发出,贬李宗闵为明州刺史。
郑注、李训好不高兴,真是得意忘形,他们拿着两根大棒到处乱打,一棒打“朋党”,一棒打宦官,又上奏说:“左神策中尉韦元素,枢密使杨承和、王践言结成一党,为居中用事,和王守澄争权,不宜留在宫中。”他们劝唐文宗出杨承和为西川监军、韦元素为淮南监军、王践言为河东监军。唐文宗全部听从,命郑、李二人立即催他们离京。随后,再贬杨虞卿为虔州司马。
唐文宗对郑注、李训二人言听计从,二人也自以为得计。他们又为唐文宗规划“太平之策”,主要是先铲除宦官势力,再收复河、陇地区,最后清除河北(黄河以北)坐地自大的藩镇势力。他们认为做好这些事,易如反掌,唐文宗一听更是高兴,以为自己用人有方。但自郑注、李训用事以来,连驱三位宰相,相位几乎为之一空,唐文宗只好又以御史大夫李固言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但郑注、李训认为对李宗闵等贬谪得还不够,就上言说吏部侍郎李汉是李宗闵之党,应贬为汾州刺史;刑部侍郎萧浣也是李党,应贬为遂州刺史;凡依附郑注、李训的纳贿者,都一一晋升,天下为之大哗,从而引起公愤。二人的党徒也乘机对平生有怨隙者,大肆报复,他们又到处宣扬说郑注早晚要做宰相。这话一传开却惹了一个人,就是侍御史李甘,李甘在朝中扬言说:“白麻纸,我必坏之于庭。”因李唐朝任用宰相的诏书是专用白麻纸写成的,所以他说要是以郑注为宰相的诏书下,他一定在朝堂上当廷撕毁。郑注又上告说这一切都是宰相李固言所指使的,唐文宗又将李固言贬为山南西道节度使。
李甘敢于抵制诏命的言论,使唐文宗十分恼火,就贬李甘为封州司马。但要以郑注为宰相,又引起了李训的嫉妒,他就私下劝唐文宗说:“圣上必无以郑注为相之意,但郑注门下却坏圣上大事。他们到处扬言,是要挟圣上就范,引起朝廷的反对。如真要以郑注为相,还不知要闹出什么乱子来。”唐文宗默默点头,自此再无人提以郑注为相的事。郑注心知肚明,是李训坏了他的宰相梦,但眼下他还不敢得罪李训。两人自此心中各有怨隙,但表面还得维持“友好”关系。唐文宗也知道李训的心思,就以他为兵部郎中、知制诰,依前侍讲学士。
不知省悟的唐文宗,越来越宠信郑注、李训,郑、李二人心下明白,他们在朝内外已树敌过多,但为不至于翻船,他们对足以威胁自己地位的人,还要大打出手。于是他们借宋申锡事件,再度罗织多人罪名,说杨承和曾庇护宋申锡,韦元素、王践言、李宗闵、李德裕都通过宋若宪,相互勾结。但李、郑二人又做贼心虚,怕再贬李德裕引起唐文宗疑心,就不提李德裕,只提议再贬李宗闵为潮州司户,将杨承和、韦元素、王践言削职为民,分别安置在州、象州、思州,令他们现在之处的地方官,分别给他们上了刑具,派人押送。上奏杨虞卿、李汉、萧浣为朋党之首,再贬杨虞卿为虔州司户、李汉为汾州司马、萧浣为遂州司马。迷不知返的唐文宗不胜其烦,就将宋申锡一案的追究,全托他二人处理。郑注、李训大喜,就又矫诏追赐杨承和、韦元素、王践言死。当时崔潭峻已死,就命掘出他的尸体,大加鞭尸。阴谋已成,郑注就到翰林院命中书舍人高元裕起草诏书,高元裕拒不从命。郑注就诬李宗闵被贬出京时,高元裕到郊外为他送行,从而贬高元裕为阆州刺史。
郑注、李训的这一系列举动,引起朝内外震怒,李德裕上疏说:“宋申锡等既已定罪,涉案人罪罚有等。今无端又起大狱,证据何在?无证定罪,刑法何在?无罪罪人,天理何在?”疏上,唐文宗大怒,召问郑注、李训二人。他二人也得知朝内外舆论大哗,又怕由此坏了自己的“大计”,因要设法缓和众怒。李训就乘机劝唐文宗立刻下诏书说:“德裕、宗闵皆已贬谪,凡事亲旧及门生故吏,今日以前贬黜之外余皆不问。”唐文宗点头道:“就依卿言。”不日诏书下,人情才稍安。这天,翰林学士、户部侍郎李珏入宫言事,唐文宗问他:“你知道郑注吗?这事你和他说过吗?”李珏回答说:“臣岂止是知道他的姓名,更深知他的为人。他是个奸邪小人,诸葛丞相曾劝后主亲君子,远小人。陛下亲近他,恐无益于圣德。臣忝为陛下近臣,怎敢与他有交往?”唐文宗大怒,就贬李珏为江州刺史。
郑注既想为宰相,就要在为唐文宗诛灭宦官中立功;既要诛灭宦官,就得有兵权。可李训已为兵部侍郎,兵权在手。郑注想来想去,凤翔军距长安最近,就请求代李听为凤翔节度使,而以李听为忠武节度使。李训也知郑注的心思,一方面因嫉妒郑注,想使他出朝;另一方面他认为郑注不在朝,诛宦官自己可独得全功。到那时再想法除掉郑注,李训就可独掌朝政了,于是就怂恿唐文宗答应郑注之请。郑注又得了凤翔节度使的头衔,却自知不懂得军事,想选取一位名家才望之士作为自己的参佐。他选来选去,看中了礼部员外郎韦温,就请韦温为凤翔节度副使,可韦温不答应。韦温的同僚们就劝他说:“你拒绝郑注之请,一定会招致祸患。”韦温说:“两害相倾必取其轻,拒绝了郑注之请,大不了远贬外放;若顺从了他,其祸患就不可测了。”终究没有答应。
郑注为节度使后,唐文宗就以李训为礼部侍郎,并同平章事,仍两三天进一次翰林院,为皇帝讲解《周易》。李训虽为宰相,但相位仍有空缺,李训就上奏唐文宗说:“朝中群臣大多是李宗闵、李德裕朋党,不可用。入相者,必选取无朋党的孤寒之士为之。”唐文宗就擢新入朝的刑部侍郎贾、舒元舆为相。李训为相后,天下事都由他决策,文武百臣不敢侧目。中尉、枢密、禁卫诸将,见到李训,个个惊恐不安,迎拜叩头。李训又怕裴度回朝,就想法使他处于散地,做一散官。唐文宗就以裴度为东都洛阳留守兼中书令,余如故。裴度只挂了一串虚头衔,并无实权。郑注常以擅长经济之略自诩,唐文宗就问他如何能使国强民富,他却无以为对,苦思冥想后,就上奏说:“国家应设立榷茶机构,实行茶叶专营。”到晚唐,茶的生产已很兴盛,自郑注上言后,唐文宗又开始设立榷茶使,实行茶专营,百姓更加贫苦。
李训、郑注已大权在握,各自密奏,请求先除掉王守澄。唐文宗就按他们所教,派中使李好古到王守澄府上,赐他御酒,酒中已下毒,逼王守澄立饮鸩酒。王守澄自知非死不可,但想不到谋杀他的却是由他引荐,登上高位的李训、郑注。他叹息一声,将鸩酒一饮而尽,不一会儿便七窍流血痛苦地死去。同时被毒杀的还有王守澄同党的宦官梁守谦、杨承和等要人。唐文宗又下诏,赠王守澄为扬州大都督,葬于水之滨。王守澄一死,他的余党树倒猢狲散,仇士良代之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