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二十五年(1597年)十一月,明军大集。邢玠决定集中重兵向日军反攻围剿。他将明军分为左、中、右三路。分别由李如梅、李芳春和高策统领。令大帅麻贵、经略杨镐,分督左、右路。由朝鲜东部的忠州、鸟岭向安东趋庆州,专攻清正。为了防止行长东援,一方面,令中路大军在宜城附近设防阻援。另一方面,在三路当中,又选精兵l,500人与朝鲜兵合营,由朝鲜西部的天安出发,向全州,南原大张旗鼓佯攻顺天,牵制行长。人马布署已定,于万历二十五年(1597年)十二月二十日,东方两路大军围攻庆州。庆州位于朝鲜东南部。其南为尉山。尉山依山为险有水路、陆路与釜山相通。而庆州又依尉山为险。因此,只要拿下尉山,庆州便垂手可得。大帅麻贵集中重兵首攻尉山。他先令高策扼守梁山,阻止釜山日军前来增援。然后遣董正谊在西部诈攻南原。目的在于牵制行长,使他无暇东顾。接着,再遣卢继忠统兵两千,把守西江口阻止日军从水路增援。布署既定,于十二月二十三日发起攻击。首先由游击将军摆寨,用轻骑诱敌深入。结果,斩首日军400余级。日军见势不妙,急忙退至尉山以南的岛山固守。第二天,游击将军茅国器,帅浙江兵再次攻击。又斩获日军661级。此后,不管明军如何挑战,目军终走坚壁不出。无奈,明军只得改为强攻。偏将陈寅亲率众兵砍断两重寨栅,猛打猛冲,颇为得力。日将清正见势不妙,严令坚守,不许出战。待陈寅砍断第二重寨栅以后,即要接近岛山城堡的时候,本应一鼓作气立即登城歼敌。但经略杨镐却命令士兵割取日军首级以便向朝廷报功。士兵得令以后,为了争功领赏,便纷纷放弃前敌,争抢首级。甚至为了一个首级竟互相争斗起来。结果,使明军阵势大乱。趁此时机,日军加固城堡,重新布署,获得了喘息机会。待李如梅再率兵进攻时,不但久攻不破,反而被日军的冷枪冷炮击伤甚多。无奈,只得以久困断粮之法,迫其投降。围困十日以后,虽然困得日军用纸充饥,军心涣散。但清正仍是死不投降。他一方面用假投降乏计怠缓明军,争取时间。另一方面,又暗中派人请行长前来增援。行长接信以后,担心明军袭击釜山大本营。因此,不敢全军出动。只派三千精兵,大造声势,分散明军注意力,动摇攻城的决心。同时,又派朝鲜奸臣李德馨向明军诈报说:“倭船扬帆而来。”杨镐听了以后大惊,单身策马西奔。将帅带头逃跑,全军即刻溃退下来。趁明军慌乱时机,清正出城反攻。一举杀死明军一万余人。就连卢续忠的三千精兵也无一幸存。事败以后,杨镐、麻贵只得率残兵败将逃至星州。星州坚守不住,又退回王京固守。至此,东路进攻宣告失败。
此役明军虽然惨败,但邢玠,杨镐和麻贵为了掩罪,不仅谎报尉山大捷,且将死伤的一万余人改称百余人,这种欺蔽朝廷的做法,为军前赞划丁应泰所不满。但因邢玠等人与内阁大学士张位,沈一贯暗中勾通。为了说服、争取丁应泰、邢玢、杨镐等人,特将内阁起草有关尉山“大捷”的票拟,出示给丁应泰看。意思是内阁都帮助遮盖,此事决不会败露。但丁应泰却忠直不从。不仅如此,还将尉山失守,邢玠、杨镐和麻贵的临阵脱逃,以及他们的欺蔽伎俩都如实地奏报给了明神宗。明神宗览奏以后大怒。令将张位削籍为民,杨镐罢职听勘(以天津巡抚万世德代替杨镐),邢玠暂时不问。
邢玠为了推卸责任,他把这次战役的失败,归于水军力量不足。经他奏请明神宗以后,又从江南招募大量水兵参战。万历二十六年(1598年)二月,邢玠重整旗鼓,再将明军分为四路,对日军进行第二次围剿。中路为李如梅。东路为麻贵,西路为刘挺。水路为陈磷。严令各守信地相机围剿。自从万历二十年(1592年)五月以来,日军已在朝鲜盘踞长达七年之久。从东南至西南沿海一千余里,都被日军占领,其中最重要的营垒有三处。即以釜山为中心,包括尉山、西生浦、机张营的东部营垒;以粟林、曳桥、顺天为中心的西部营垒。还有以泗州为中心的中部营垒。这三处分别由清正、行长和石曼子统领。这三个营垒均以大海为依托,由数千只战船在海上接应。阵势威严,实力极强。
万历二十六年(1598年)九月,明朝四路大军再次发起围剿。结果,西路刘挺攻取顺天,只是稍有斩获。东路麻贵攻取尉山。因为轻敌大意陷入伏击包围之中,致使全军覆没。中路副将董一元攻晋州,虽然初战一举克复,但在攻取泗州日军老营时,却久攻不下损失惨重。最后只得再退回晋州固守。总之,二次围剿战果极微,中日双方损失相当。战局仍然处在对峙阶段。
到了万历二十六年,(1598年)十月,明军突然接到福建都御史金学曾的奏报:丰臣秀吉已于万历二十六年七月初九日病死。并说侵朝日将都想回国夺位,已经无心再战。果然,到了十一月十七日深夜,盘踞在釜山的清正发船先走。行长,石曼子见清正已走,担心抢位不得,也挥军疾退。邢玠得悉以后,急忙命令全军乘机反攻。于是,麻贵攻岛山,西生浦;刘挺攻曳桥。共斩首日军160余级。日军中路将领石曼子见行长势危,急统水军前来增援,结果,被陈磷所统领的水军阻于海上。这次海战,异常激烈。明朝老将邓子龙表现尤为勇猛。他与朝鲜统制李舜臣共督水兵一千余人,驾三条巨舰为先锋。后来他又选二百名水兵跃入朝鲜旗舰,“直前奋击”使“贼死无算。”但不幸的是,邓子龙的旗舰竟被自家炮火误伤,致使旗舰起火。日军乘机发起攻击,邓子龙奋战而死。李舜臣见邓子龙受伤,急来援救。行进当中不幸被日军炮火炸死。海战当中,日军损失也十分惨重。日将石曼子被明军火力送了命。到了万历二十七年(1599年)二月底,日军全部撤离朝鲜。至此,朝鲜失地全被光复。
丁应泰和科臣徐观澜等人,虽然数次弹劾邢玠等人“欺君卖国”。但因二次东征毕竟侥幸取胜。在“一好遮百丑”的形势下,明神宗:“念将士劳苦”全置不问。而丁应泰却被邢玠污指而落职。
万历二十七年(1599年)四月二十五日,正式宣告东征大捷。明神宗御午门受俘。枭磔平秀政,平政成等六十一人,对邢玠以下的东征将士,全部给予恩荫。前兵部尚书石星长期囹圄瘐死狱中,杨元、沈维敬被斩于市。
抗倭援朝,战、和长达七年之久。抗倭战争之所以“剿既不足以树威,而抚又不能著信”,主要原因是朝政腐败,将官怀私。假如不是丰臣秀吉意外病亡,那么抗倭援朝的胜负还很难断定。正如谷应泰所说的:“向非关白恶贯病亡,诸倭扬帆解散,善后之策,茫无津涯。”
自从万历十年(1582年)六月张居正病故以后,明神宗独自主政共三十八年。在这三十八年当中,虽然他专权怠惰、郊庙不亲,章奏不阅,被酒、色、财、气“四病”所缠绕。但在抗倭援朝的事件上,却表现得态度坚决,慷慨大方。是他一生当中政绩最好的点。
万历二十年(1592年)五月初十日,朝鲜国王李昖以“倭船数百直犯釜山,焚烧房屋,甚猖獗”为理由,急请朝廷出兵援救。明神宗览奏以后,立即谕令辽东先发精兵二支过江应援。但到了六月二十一日,这两支援军仍然还停留在鸭绿江边徘徊不敢进的时候,明神宗十分不悦。立即谕旨斥责说:“援兵久遣,岂容迟误?今后各边镇事情,毋拘奏请,致误军机。”同年七月,内阁就出兵援救朝鲜一事,召开府、部九卿及科道官会议。会上有不少大臣坚持只在鸭绿江边设防坚守,反对出兵援救朝鲜。但明神宗以“朝鲜被陷,无贻他日边患,”为理由,坚决谕令出兵朝鲜。由于明神宗的果断决策,对于挽救朝鲜,打击日本侵略者的嚣张气焰,保护明朝的领土完整,都起到了十分关键性的作用。
万历二十一年(1593年)一月,平壤大捷,共擒斩日军1,600余级,焚死溺死无以数计。明神宗览奏后大悦,谕令“乘胜鼓勇,务于荡平。”万历二十五年(1597年)二月,日本撕毁受封和约二次进犯朝鲜。朝鲜陪臣郑期远到北京哭诉求援。此时明军虽然已经十分疲惫,但明神宗仍然毫不犹豫,立即谕令邢玠为总督,麻贵为备倭大将军,先后调集水路大军共95,000人,二次渡江援助朝鲜。自从万历二十年(1592年)五月抗倭援朝开始以来,朝廷耗费白银已达400余万两,粮饷近二百万石,死伤军士万人以上。在已经做了如此重大牺。牲的情况下,仍然毫不犹豫地再次做出二次援朝的决定,没有“天朝”保护“小邦”的高度责任感,没有长远的战略眼光,没有打击侵略者的胆略,是决不可能做到的。这种思想,正象明神宗自己所说的:“朝廷不以损伤为拘,但期荡贼以安藩服。”
明神宗本是个好货嗜利十分自私、吝啬的皇帝。从万历六年(1578年)开始,他不顾张居正等人的谏止,将每年用于内宫的100万两金花银增至120万两。万历二十四年(1596年)以后,他又派遣太监到各省额外征收矿税银供自己享用。真可谓是以金钱珠玉为命脉。但在抗倭援朝问题上,虽然在江南各省,为了东征又额外增加了赋税,但从总体来看,明神宗却表现得相当慷慨。万历二十年(1592年)五月,当令辽东发精兵二支的时候,明神宗即时发银二万两用于前线犒赏全军。不久,又发银二十万两供辽东备用。万历二十一年(1593年)二月,经略宋应昌奏报说,东征兵力单弱,粮饷不足。明神宗览奏以后马上谕旨户、兵二部。说你部职司兵食,义当齐力一心,共济国事。筹集钱粮“务使东征四、五万人可够半年支用。”做到“饷可资兵,兵不靡饷。”万历二十五年(1597年)五月至八月,正是二次援朝战事最紧张的阶段。明神宗为了鼓励全军将士奋勇作战,仅在这四个月内,就发去白银4lO,680两。抗倭援朝先后共进行了七年之久。共耗去白银780万两,粮饷数百万石,但明神宗却对此毫不吝惜。
明神宗对于朝鲜始终宽宏大量、怀有体悯之心。万历二十年(1592年)七月,辽东巡抚郝杰报称,说日军已渡过大同江,朝鲜君臣全部北逃。郝杰担心李昖兵败逃入辽东。郝杰认为如是那样,“拒之不仁,纳之难处。”但明神宗却以“国王逃避可悯,”令在东北给朝鲜国王,“择善地居之,”同时,还谕令一切供膳从厚给予。万历二十五年(1597年)九月,经略朝鲜御史杨镐,弹劾朝鲜“隐匿粮物”不肯支援官军。但明神宗览奏以后却认为,“朝鲜连年疲敝不能自振,以致欺隐粮物。(李昖)全无举察,情有可怜,非尽险诈。朕亦推诚不疑。”但也立即敕谕李昖说:“但如此愚计,岂整顿乱邦之道?我以大恤小之仁,当效同舟共济之义。集合兵饷,协力平倭,毋怀疑贰,自取败亡。”
明神宗对于朝鲜奋力抗倭所取得的胜利,总是给予鼓励。而对李昖的荒淫误国,也进行了严厉斥责。万历二十年(1592年)十月,李昖奏报说,朝鲜官军共斩获倭级1250余级,烧毁日船120支,夺获战马97匹。明神宗览奏以后谕令发银三千两,赏赐有功将士及优恤死伤将士,并赐李昖大红蟒衣二袭、彩缎四表里。同时,敕谕李昖说:“严督运将,集兵恢复。无负中国援救之意。”万历二十一年(1593年)九月,兵部职方司主事曾伟芳,弹劾李昖荒淫堕政。陈请明神宗“责其失土之罪。”明神宗览奏以后,马上敕谕李昖:“偷玩细娱,不修军实,启侮诲盗。”
万历二十七年(1599年)四月东征告捷以后,李昖为了整军自卫,于万历二十九年(1601年)十一月,遣陪臣柳根等二十二人到北京购置火器(焰硝二千斤,弓面二百对,牛角八十对)。明神宗不仅准卖,且谕令兵部备车送行。万历二十七年(1599年)四月,东征大捷以后,明神宗谕旨,特留把总肖靖国帮助朝鲜训练军队。万历三十年(1602年)二月,肖靖国事毕回国。明神宗特别谕旨朝鲜:“时加操守,分布周防。毋得恃安弛备,复蹈前辙。”
朝鲜民众对于明朝的慷慨援救,始终感激万分。万历二十一年(1593年)一月,宋应昌因复平壤,克开城,取得了二战二捷的伟大胜利。后来,朝鲜人民为了纪念宋应昌,特给他建庙立碑,世世祭祀。以后,在釜山又特为邢玠建庙并铸铜像以示纪念。
明神宗对于与日本和谈,始终坚持原则,不妥协不让步。只是因为受到主和派的蒙蔽和策动,所以才在撤军与和谈问题上出现了重大失误。但就明神宗在整个援朝抗倭过程中,所表现的维护中国神圣领土完整,保护朝鲜不受侵犯,坚决反对侵略的思想和行动,是永远值得后人肯定和颂扬的。万历二十八年(1600年)五月,明神宗曾经对兵部下过一道最著名的谕旨,就是这种思想的有力证明。他说:“朝鲜被倭侵凌,几致沦亡。朕念东国藩篱世效忠顺,特命文武将吏督兵进剿。不惜数百万之粮饷,七年之焦劳,荡平海氛,全复属国,布告天下。继而留兵善后,始终保全又已二年。”接着,又针对一些阁部大臣,反对在战后继续援助朝鲜的错误议论,斥责说:“督抚邢玠等,以撤兵留饷谨始虑终来奏,朕屡旨九卿会议。今廷议纷纷,何时可定?朕以撤兵留饷庶可休息。但朝鲜颓靡不振,倘若狡倭乘虚复来,岂惟属国之被深害,亦天朝之弃前功也。”最后,又对战后朝鲜的防务事宜戒谕说:“尔部(兵部)行与经略万世德等,博采远虑,评议兵马撤留(及)粮饷事宜。务要安全,毋图自便,首鼠两端,致遗后患!如有谋国不终,在彼无效者,宪典具在。不论在任去任,追究重治!”这道谕旨,不仅是对七年援朝抗倭的精辟总结,也是嗣后帮助朝鲜起废振堕、自强自保,对朝鲜负责到底的政治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