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此,一直未发话的翟璟珉眉头略拧,他倒不介意皇兄把出宫的原由改成微服私访,但李振如此言行却是犯了大忌讳。
“皇上认为李琦平其罪当诛,但李司礼又道李琦平当日是因公意外所为,太傅认为该判李琦平个什么罪名好?”张太皇太后问杨太傅。
“因微臣与那罪臣有错综姻亲关联,微臣还是不表态为好。但若非要臣表态,臣觉得因公之罪较妥。”判因公之罪,李琦平的杀人之举不用担负责任,便免去了牢狱之灾,这甚是便宜了李琦平。并不是杨太傅有意为李琦平和自己开脱,李琦平纵然嚣张跋扈,但杨太傅今日下朝之后已从步佑珵那简单了解杖死驿丞一事情原委,确系意外至死。至于李琦平纵使家奴当街围打菜农之事,他未曾亲见,也未加以调查,不好妄下定论。
太皇太后虽有意为杨太傅开脱,但杨太傅此番寻轻处理的态度着实让她不满。哀家把皇上和天下都托付于卿了,卿却不能置身事外,表态秉公处理,太让哀家失望了。
“既是李司礼随皇上暗访的,李司礼觉得如何处理为好?”张太皇太后又询问李振。
“奴才觉得判诛杀太重,判因公杀人又太轻,予以降职处理为妥。”坦白说来,李振的这个意见确实公平公正。同时,他此番言语更是向太后传递了一个信息,杨太傅有意徇私轻判李琦平。
“哀家觉得李司礼的处理较为稳妥,就这样传旨查办吧。”这样查办不但稳妥,而且杨太傅也不必牵连其中。
几人同时松了一口气,正待众人都觉得今日惊险已度过之时,张太皇太后突然怒喝:“李振,你可知罪?!”
李振急忙向太皇太后叩首,战战兢兢回答:“奴才惶恐,请太皇太后明示。”
“汝行事宫中十几年,可见过宫门内悬挂的铁碑?”太皇太后严厉道。
“奴才……见过……”李振大惊。
“那铁碑上所写何字?”太皇太后厉声询问。
“写‘宦官不可干政,违令者……’”李振不敢继续说下去。
“违令者如何?!”太皇太后逼问。
“违令者……违令者斩……”李振猛地向太后磕头,“求太皇太后饶奴才贱命。”
翟璟玦没有料到张太皇太后突然转变态度,一颗刚落地的心又“蹭”地悬起来。虽他刚起身没多久,又“嗵”的一声跪了下去:“皇祖母,先生竭力侍奉孙儿绝无非分之想,只怪孙儿愚劣常叨扰请教先生。”
“哦?是内阁学士不在了,三公之卿皆殁了,还是连哀家也崩了?孙儿竟只顾叨扰请教一宦官?”张太皇太后眉头一挑,翟璟玦那一劝,惹得她更加不快。
“孙儿万不敢忤逆污蔑皇祖母及世卿功勋,”翟璟玦涕流满面,“孙儿不忍以一己之过无辜牵连先生遭怀疑,求皇祖母饶先生一命,舍孙儿以仁德之名。”
“自古明君仁德之名乃顺昊天、致和气、利黎民,纵容宦官干政必遭祸国殃民之谴!皇上成就帝业不必如此妇人之仁!”张太皇太后丝毫没有心软,再次命女官行刑。
李振此时呆若木鸡,当女官再次架刀于他脖颈之上,他才清醒过来死亡将至,身体不由瑟瑟发抖,张着大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翟璟玦晓之以理求情不得,竟跪地匍匐至张太皇太后塌旁,拽着张太皇太后的衣袖涕泪纵横,又不知说什么是好。既然说多错多,他便不发一言,一个劲儿的磕头。
郕王和杨太傅见状大惊,一国之君尊贵如厮,竟不顾身份至此。
郕王将袍摆掀至一侧,跪地向张太皇太后道:“皇兄不拘一格礼贤天下之才,仁厚德慈不忍伤及任何有识之士,求皇祖母此次饶李司礼不死。”说罢,和小皇帝一起磕个不停,没过几下额头上便淤青一片。
年迈的杨太傅也跪下向皇太后扣上一首:“吾皇宅心仁厚,求太皇太后念李司礼十几年伴君侧之苦劳,饶其一命。”
张太皇太后见到翟璟玦不顾帝王身份,屈尊为一宦官下跪求情已是悲愤交加,现在见翟璟珉与杨太傅同时下跪求情更是怨由心生:“哀家为我大翟皇朝江山社稷不惜作此坏人,皇上、郕王皆年少岂知那厮祸人家国,杨太傅何至于与他们为伍?”
“太皇太后,江山社稷重在法度纲纪,但天家亲情同样不容忽视。皇上爱惜李司礼,求太皇太后念及祖孙情意且先顺着陛下一回,饶李司礼一命。”杨太傅诚恳答道。
张太皇太后闻言瘫坐在卧榻之上:“昔日太祖皇帝鉴于历朝宦官乱政之教训,特在宫门内立‘宦官不可干政’的铁碑以示警训,没料想今日还是有此等宦臣欺皇帝年少,耍弄权术。”
说着张太皇太后硬是生生呕出了一口鲜血,众人惊异,皆要上前服侍查看,张太皇太后厌烦摆手,“罢了,许是天意如此,今日且先留此祸患。此后不可令干国事!”
见张太皇太后松口,几人皆跪地谢恩。
“今日虽饶他一死,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令锦衣卫拖他出去杖责四十,并于太祖所立警训铁碑之下跪地反思一月。”张太皇太后又补了一句,“由仁寿宫女官监督执行。”锦衣卫指挥使曹顺乃李振一党,行刑恐会放水,张太皇太后只得令亲信监督。
“日后我大翟皇朝再有宦官干政者,三公之卿可先斩后奏!”张太皇太后最后一句话说出,已是精疲力竭。郕王、杨太傅、李振皆是一惊。先斩后奏是张太皇太后赋予三公之卿的无上权力,诸如李振者,皆不可在朝中行祸端。
此事一出,小皇帝翟璟玦被禁足宫中,除上朝外不可随意走动;李振被杖刑折磨得丢了半条性命,虽老实了几月,但对杨太傅等三公恨意更浓;张太皇太后因此事大伤元气,虚弱凤体雪上加霜,已过多日仍是没有上朝的动向。小皇帝在杨太傅及其他内阁学士的辅佐之下渐渐开始亲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