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玙璠呆呆地望着母亲,半晌回不过神来。自今日起,在这步府之中,她成了除母亲之外最富有的女人。也许有一天,她还会成为宫里头的某一位富有的女人。
“母亲觉得女儿的归宿如何才能称心意?”沉默了许久,步玙璠终于开口问。
“称不称心意也不是我们女人家能够自主的。事已至此,那便走一步看一步吧。”步夫人无奈地回答。
步玙璠低下头,陷入沉思。
步夫人对菊青说:“去给大小姐开一间库房,妥当保管御赐之物。”顿了一顿,又满含深意望着蜀葵道,“你也是时候学些账房管事之类了,服侍大小姐左右,以后少不得经历这些琐碎之事。”
蜀葵小心应了声“是”,便跟着菊青去打理新库房。
过了一会儿,丫鬟们开始忙忙碌碌往外搬运东西,蜀葵站在步玙璠身边询问:“大小姐,这‘彩缎衾褥八铺八盖’是入库收了,还是放到您房间里去?”
步玙璠红了脸,圣意难测,不知皇上赐这些被褥作何?难道在自家居住还能把她冻着吗?步玙璠羞涩不语,蜀葵只得向夫人求救。
步夫人在一旁笑眯眯并不答话,蜀葵又向菊青投去求救信号,菊青乐呵呵看了看步玙璠,又对蜀葵说:“暂且先妥善收起来,仔细千万别受了潮。等什么日子大小姐觉着需要了,再拿出来用吧。”她耐心地对蜀葵解释,“虽然御赐之物可不是皇上赐了,咱们就能拿出来用的,但这被褥,即便供起来,也没有多大用处。既然圣上有心,大小姐也不必浪费了他的心意。”
蜀葵点点头,让丫头们照着打点了。不一会儿,满满当当的客厅就被搬空了,仅仅留下了一件黑狐毛大氅。蜀葵双手举着摆放大氅的托盘跟在大小姐身后,回到闺房之中。
一进门步玙璠马上让蜀葵关紧了房门,又忙不迭令她寻出从南宫别院穿走的那件黑狐毛大氅。两件大氅并排而放,步玙璠一个头涨成两个大。旧的还没有还回去,新的又赐来了。
蜀葵抖了抖新赐的大氅,惊叫道:“大小姐,这件大小正和女子之身!”说着在步玙璠身上比划了比划,“皇上可真贴心,知道大小姐穿走的那件是男人的衣服不合体,专程给您新作了一件!”
这黑狐毛跟南宫别院那件一模一样,怎么可能是新做的?李司礼曾说过,宫人用皇上猎来的黑狐们只做了两件大氅,恐怕今日赏赐的这件是用他重阳夜宴上穿得那件改成的吧?想到这件大氅几天前还在皇上身上披着,如今又要穿在自己身上,步玙璠脸又烧起来。
从日出到迟暮,步玙璠倚窗而坐,面色变化万千,一脸红云烧得绚烂多姿,直到星斗青光透,夜已来临,蜀葵怕大小姐饿坏了身子,才连哄带诱让她吃了些东西。
步玙璠在蜀葵耳边偷偷说了几句,蜀葵很是为难地看着她:“这恐怕不好吧?夫人说了,这么多眼睛盯着呢。”
步玙璠不理睬她的反对:“让你去就去,家中让怜晴盯着点就成了。”蜀葵这才极不情愿出了房门。
等到天色完全漆黑,步玙璠和蜀葵鬼鬼祟祟跑出府去,门外已经有小厮和马车候着了。二人上了马车,步玙璠凭记忆指引小厮驾马行驶到南宫别院附近。二人让小厮守在原地,出了马车。
步玙璠凭印象,七拐八拐到了南宫别院门口。听见空气中飘荡着箜篌的声音,蜀葵吃惊地开口:“跟蘼芜姑娘在画舫上弹的曲儿一模一样!”
步玙璠竖起食指“嘘”了一声,二人蹑手蹑脚往门边蹭去。皎洁的月光下,朱门半掩,微露庭院深深,空气中琴声悠悠,撩拨着人心。
步玙璠小心翼翼,皓腕伸出,慢推朱门,庭院中琴音戛然而止,突然万籁俱寂。蜀葵急忙伸出双手助小姐推门,二人仓皇而入,院子中哪里还有半个人影,哪里还有半分音律之音。
步玙璠踏入院中,脚下的雪咯吱咯吱作响,偌大的院子里,没有半个脚印。她走到正房门口,房门仍旧紧锁,铜锁在月光的照耀下泛着幽幽的冷光。复走到西厢,她那日留宿的房间,轻推而入,家居摆设一如那夜。
一切似乎都向人昭示着,这里是一座荒废已久的院子,已许久没有半分人烟。
“大小姐,我怎么觉得这个院子诡异的很?我们还是早点回府吧?”蜀葵在一旁打着冷颤道。深更半夜,大小姐不是中了什么邪非要来此一看。
“方才你确定你也听到了箜篌之音?”步玙璠对着蜀葵问道。
“奴婢听到了,但奴婢怕咱们是遇到鬼障了,这哪里有半个人影!”蜀葵靠在步玙璠身边四处打量着院子,“大小姐,您那夜真的在这个鬼地方过了一晚?”蜀葵有些惶恐问道。
步玙璠点了点头,轻声自语:“不会听错的,方才一定有人。”是他吗?如果是他,为何夜半不在宫中,反而在此留宿?
见大小姐自顾喃喃自语,蜀葵小心翼翼地开始巡视院子。
“大小姐,这里有个灯笼!”蜀葵小声喊叫着,从墙角处拎过来一个灯笼。
梨木做骨架,红丝绸包覆做罩,上面绣着一个“澜”字。步玙璠五指覆在灯罩之上,掌心传来些许暖意,余温尚存,人应是刚离去。
步玙璠站在院中央石桌旁,眼睛向四周看着转了一圈,仍无任何发现。
翟璟珉和莫语坐在屋顶上,看着步玙璠在院子里穿来跑去四处找寻。
月笼轻纱拂过她俏丽的身影,露出淡白梨花面、轻盈杨柳腰,绰约逸态,令人不自持。
蜀葵略微怪异地看着步玙璠:“大小姐,您看也看过了,咱们还是回府吧?若是老爷知晓了就麻烦了。”
步玙璠不理睬她,突然扬起下颔对着空气喊起来:“我知晓你还在,为何不现身出来?”
这个女人究竟想干什么?翟璟珉一脸疑惑。
莫语黑眸闪了闪,步大小姐一来,王爷就鼠窜躲藏退让,究竟谁才是南宫别院的主人?
“我只是想确认那夜遇见之人是谁,并无恶意。为何你避而不见?”
半晌没有回答,步玙璠心想,莫非他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怕暴露了身份?
“这件大氅我收下了。”步玙璠拽了拽身上大氅的一角,“很暖和,谢谢你。”
翟璟珉嘴角微微上翘,这个女人很有意思,竟把本王的大氅改成了女装,还口口声声言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