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创业固难,但守成也匪易。皇上做主不得只是因为自己不够强大!”见翟璟玦满面愧色,步玙璠心下一软,口气也温和了许多。
“既然未曾亲政、一统天下安黎民,皇上又何必去想那些儿女情长?恁地里负了知己红颜。”步玙璠苦笑,空气中的酒气太浓烈了,恐是自己也醉了,不然怎会说出了如此大逆不道之言?
翟璟玦看着身旁的女子,自长安街闹市一见,至此时不过月余之间,从最初的惊艳到如今的倾情欣赏,朕纵然心中对她已变了万般感觉,她却始终不晓得朕的心思。重阳宴后夜访太傅府,朕已为你的才识所折服,翌日便禀告皇祖母、母后心中已有了后位人选,皇祖母不置可否,母后却当即否定,不祥之人焉可伴君侧?
何必去想那些儿女情长,恁地里负了知己红颜。
若朕实权在握,是否可保你常伴身边?
翟璟玦小小的心思渐渐软化消失在这浓香的酒气之中。
步玙璠坐在马车里,听着瑟瑟晚风擦车厢吹过,又吹进自己本静如深潭的心底,惊起半波涟漪。
御花园中,她对皇上所言犹在心间徘徊。花开花落不长久,自古帝王不长情,今日皇上为瑾儿所伤情,他日又会有新宠承恩幸。南宫别院一晚就只当是个梦吧,自己该是把那件黑狐毛大氅还于皇上了。
回到太傅府,步玙璠向外祖父禀告过今日事情,便回闺房早早睡下。
一觉到天明,第二日早晨,步玙璠任由蜀葵为她梳妆打扮,听她在耳边絮絮叨叨:“今儿个葵国使团回国,蘼芜姑娘也要跟着走了,大小姐不想去道个别吗?”
步玙璠轻轻摇头。
“大小姐与蘼芜姑娘前几日还情如姐妹、惜如知音,怎突然就不相往来了呢?”蜀葵又啰啰嗦嗦说道。
步玙璠呆呆失神。
蜀葵见步玙璠望着镜中的影子失神不语,轻叹一口气,将门掩好离开了。
“她隐瞒我那些事情是有苦衷的吧?”
“重阳宴上她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在我身上是别无恶意的吧?”
“步玙璠你是否真是一个痴傻之人?明明被她欺瞒利用,为何心中竟不怨恨?”
步玙璠将自己关在闺房之中,一遍又一遍地念叨,直到菀桐绣庄赵掌柜至太傅府求见。
“大小姐,一位女子托小的将此物转交大小姐。”赵掌柜将手中的包袱小心翼翼呈上。
上好的南天蜀锦打开,一柄二十三弦箜篌琴露出来。
“还有此信。”赵掌柜把信递上。
“无意隐瞒至深,只道有苦难言,他日有缘再会,定会坦诚相见。小小箜篌耳,赠君留念。闺蜜蘼芜字。”
她果然是有苦衷,步玙璠终于找到了宽慰借口。
步玙璠令蜀葵劳烦了杨管家,马车一路不停奔驰至绫罗画舫,进入慕葵厅,蘼芜姑娘已人去楼空。
“蘼芜姑娘一早就跟随使团回国了。”步玙璠虽是一身女装,但小厮见其气场强大也不敢阻拦,只道是哪家受冷落的妇人来此捉奸生事。
步玙璠失落地下了画舫,站在岸边默默远眺。
还是晚了一步,他日有缘再见,已不知是何年何月。
“不知步瑜究竟是男子还是女子?”身后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
步玙璠转头,翟璟珉正伫立在后。
“民女步玙璠,参见郕王殿下。”他既然已经认出此时女子装扮之人是步瑜,那她也没有什么好再隐瞒,况且皇上都已知她女扮男装之事,恐怕也瞒不了郕王多久。
“本王似乎嘱咐过步公子不要与异族之人太过接近,看来步公子并没有把本王之言放在心上。”翟璟珉冷冷说道。
步玙璠眉稍微敛,既已知我是女儿之身,就应该明了我不会与他共争蘼芜,这登徒子为何仍旧这般不饶人。
“民女谢王爷‘善言’提醒,不过民女与蘼芜姑娘之间磊落坦荡,并不惧怕他人闲言碎语。”步玙璠不卑不亢地回道。
翟璟珉唇角微微扬起,很好,伶牙俐齿,竟言本王之提醒为闲言碎语。
“如果王爷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民女就先行告退了。”步玙璠行礼后便欲离去。她可不想再与宫里头那位和王府里的这位,两位之中任一人再有何牵连。
即将擦身而过,翟璟珉突然单手将步玙璠柔荑捉住,另一手捏住她的下巴,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最好听本王的劝,不然他日惹来灭门之灾,休怨本王没有好言提醒。”本王说过让你离开了么?你竟不知礼数自行告退。
四目相对,一双静如湖水,一双幽暗深邃。
翟璟珉心中涌起异样感觉,说完,猛地松开手,步玙璠摇晃站立不稳,被迎上来的蜀葵扶住。
这双眸子好熟悉,步玙璠微微恍惚。
蜀葵见大小姐又被登徒子王民欺负,一把将步玙璠护在身后,拍拍胸脯大喝道:“王公子莫要欺人太甚!我家小姐是翰林学士之女、当朝太傅之外孙女,不是你等村野之夫也能惹得起的!”
“蜀葵,不得无礼!”步玙璠急忙制止蜀葵,用手捂住她的嘴巴。
翟璟珉没有看蜀葵一眼,只鼻孔里冷哼一声,大踏步离开了,一旁的侍卫紧跟而行。
“你!”将小姐的手扒下,蜀葵愤怒指着翟璟珉的背影张口喊道。
翟璟珉转头冷冷地看了蜀葵一眼,蜀葵扬起的手突然僵在半空,人呆站在原地。这个登徒子——眼光,如此冰冷,让人不寒而栗。
步玙璠揉揉被捏得生疼的下巴,又看看柔荑之上被攥出的红手掌印,心里暗骂翟璟珉这个登徒子。
环顾四周并没有闲杂人等看到方才一幕,她才舒了一口气,女装果然多有不便,稍不留意便会落人口实,失了清誉。
翟璟珉离开后,二人也上了马车。被告知王民的真实身份,蜀葵一脸吃惊担忧:“诶?他是郕王殿下?!那奴婢的性命还能保得住吗?”
“我看是保不住了,不敬之罪可是要掉脑袋的。”步玙璠故作严肃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