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曲黄河,风陵渡口。
风陵渡,因其附近有风后之陵而得名。相传上古轩辕黄帝和九黎族酋长蚩尤战于琢鹿之野,蚩尤作起大雾,轩辕部落众将士顿时东西南北分辨不清,进而迷失了方向,无法继续作战。就在此危难之际,风后及时赶到,献上其制作之指南车,为大军指明了方向,从而得以摆脱困境,黄帝最终击败了蚩尤。可惜的是,风后在这场战争之中被乱军所杀,继而葬于此处,后人据此建有风后陵以示纪念。女皇武曌圣历年间曾在此地置关,又称为风陵津,乃九曲黄河南泄转而东流之转折之地。“津”便是渡口的意思,所以后世称之为风陵渡。
木兰在周家大院只陪了杨涛六天的时间。直到六月初一日,木兰便又重新穿起了男装,向周侗和杨涛辞行后,独自渡过风陵渡,一路往东去了。
风陵渡口,杨涛朝着乘船远去的木兰挥手作别,二人约定腊月时分再次相见。看着木兰的身影渐行渐远,杨涛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心里就像被针扎了一般,那种由内而外散播出来的疼痛,是自己这么多年所从未经受过的。杨涛不禁心想:“木兰姊姊果然使得一手好暗器,无影无踪、不知不觉间便已然刺伤了我,而我竟然连伤口在何处都遍寻不到。”
其实,这种暗器名曰: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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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木兰跋山涉水、翻山越岭,终于在一十六年之后,再次回到了汝州。木兰离开汝州的时候,尚是一个未满两岁的小小孩童,如今却已然年方十八、亭亭玉立,虽然木兰此时已然将一身红妆尽皆隐藏,却也抵挡不住眉目间流露出的那一丝丝风情。
木兰并没有进去汝州城,而是直接绕道奔蟒川去了,沿途一路打听着外公林猎户。林猎户其人豪爽仗义,在蟒川方圆的村寨尚有些名气,木兰稍加询问,便已然知道了外公家的详细地址。待到木兰来到外公家门前,只见一个三十岁左右的汉子正在院内抡着一把斧子狠狠地劈着一堆柴火,看面相,倒与自己的母亲王林氏确有几分相像。木兰急忙上前行礼,根据父母讲给自己外公家的情形稍加思量,木兰便料定那劈柴的汉子必是自家舅舅无疑。一问之下,果然不出木兰之所料,那劈柴的汉子正是木兰的舅舅,林峰。
林峰听到院外那个俊俏的书生自称是自己的外甥女,一十六年未曾见过面的王木兰,林峰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木兰倒是笑了笑,然后对着舅舅说道:“舅舅,木兰为了行路方便,故此扮作了男儿身。”林峰这才稍微合拢了一丝两片嘴唇之间的缝隙,心道:“就算是女扮男装,这扮相也太过真实了点吧?”林峰想归想,外甥女大老远赶来探亲,总不能让她在门外就这么站着吧。
林峰将木兰引进了家中,先领着木兰拜见了他的母亲,她的外婆,再唤出了正在厨间忙碌的浑家前来相见,木兰又拜见了舅母,便开口向舅舅林峰问道:“不知外公现在何处?”不问倒罢,一问之后,林峰哀叹了一声,便说出了一件天大的事情来。正是因为此事,惹得侠女木兰大动肝火,大动干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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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中暗表:自盛唐时期始,汝州所辖襄城县、叶县、龙兴县、鲁山县等地,就有着丰富的陶土和茂密的树林,从蟒川坡上的严和店到东南的罗圈、桃沟、清凉寺直到鲁山断店,方圆数百里之遥,大量的方解石、钾钠长石、长石砂岩、叶腊石、莹石、硬质高岭土、软质高岭土、石英等烧制陶瓷器的主要原料遍布其境内,得天独厚的资源优势,为汝州陶瓷器的烧制提供了最为便利的条件。徽宗崇宁年间,以定州白瓷器有芒,不堪用,遂命汝州造青窑器,故河北、唐、邓、耀州悉有之,汝窑为魁。于是乎汝河两岸百里景观,处处炉火连天,汝瓷也因此成为“汝、官、哥、钧、定”五大名瓷之首,发展到了最鼎盛的时候。汝窑的工匠,以玛瑙入釉,烧制成了具有“青如天,面如玉,蝉翼纹,晨星稀,芝麻支钉釉满足”等典型特色的汝瓷。汝瓷色泽独特,有“玛瑙为釉古相传”的赞誉。随光变幻,观其釉色,犹如“雨过天晴云破处”之美妙,温润古朴。器表呈蝉翼纹细小开片,有“梨皮蟹爪芝麻花”之称。自宋朝以来,宫廷汝瓷用器,内库所藏,皆视若珍宝,与商彝周鼎比贵。
所以后世之人皆以如此美誉盛赞汝瓷:“纵有家财万贯,不如汝瓷一片”。而木兰的外公林猎户,正是在窑上失窃了这尤胜万贯家财的一片汝瓷,一只御用的【雨过天晴云破碗】。
林猎户身在蟒川,为何会失窃了汝官窑里的御用器具?原来,汝官窑是开在汝州龙兴县西大营镇清凉寺村南河旁台地上的,说起这个“龙兴县”,日后会在徽宗宣和二年的时候,因为县内发现铁矿,再加之汝官窑也建于其县治下,被徽宗钦赐下“宝货兴发”的四字评语,并下旨赐名改县名为“宝丰县”,此乃后话,暂且不叙。在官窑的带动下,汝州境内如雨后春笋般冒出了三百余家民窑,沿着汝河南北两岸,形成了两条蔚为壮观的工业带,终日里只是炉火不断,从而生成“两火夹一水”之奇景。这其中,最有名的民窑当属汝州城内文庙、张公巷以及大峪东沟、蟒川严和店四大窑了。
清凉寺官窑中所烧制的器物当然主要是供宫中御用,御拣退之件,方许出卖。而诸多民窑所烧制的器物,也是可以拿到清凉寺进行鉴定的,择其优者,可以转为御用之品。上述四大民窑为何成为汝州三百民窑中的翘楚,就是因为他们窑中所产器物转为御品的数目最多。
就在木兰来到汝州的前两日,蟒川严和店窑内烧出一只【雨过天晴云破碗】来,成色十分地道,窑主大喜,遂派人将其送至龙兴县清凉寺官窑,让司窑官鉴定,生怕路上有所闪失,便请了林猎户一路进行护送。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刚出蟒川不到十里地这趟差使就被人给劫了。窑主手下的两个人皆被强人所杀,林猎户见势不妙,仗着终日登山越岭练就的一副好脚力竟然生生跑了回来,急急忙忙赶去严和店窑上向窑主禀报。窑主起初只是颇为恼怒,大骂那伙强人十几遍之后便欲放林猎户回家,谁知手下管事的头目沈二却附在窑主耳畔好一阵耳语,窑主听完之后便叫人将林猎户绑了起来,并派遣手下人到林猎户家中进行通报,让林家交出所私吞的【雨过晴天云破碗】,林峰听罢来人所言,径直便去严和店窑上找那窑主理论,说自家从未私吞过什么破碗来着,那窑主大摇其头只是不听,并规限林峰三日内交出【雨过天晴云破碗】来,如若不然,便要将林猎户押至汝州城,让知州大人治他个“打劫贡品”的罪名,到时候定下罪来,那可是要满门抄斩的。林峰顿时傻了眼,呆立于厅下吱吱唔唔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怎么着就要被满门抄斩了?”林峰这般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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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兰听着舅舅断断续续地将整件事情的大概说得差不多了,不禁摇了摇头,心道:“这真是一笔糊涂账啊。打劫贡品,那是肯定没有的事。不过既然人家窑主请外公林猎户过去就是为了保护那只破碗的,结果那破碗在半道上被人给抢了。按道理来说,我们就应该负责给人家窑主找回这只破碗来。只是那窑主一言不合就把人先给绑了,这怕也是有些不近情理了吧?”木兰想罢,便开口问了问舅舅:“要是三日之后我们找不到那只破碗,赔钱给人家窑主,也是可以的吧?”林峰又是哀叹了一声,木然回答道:“昨日我找了一天全无任何线索,也是想到赔钱的办法,便去严和店窑上去找那窑主商议,那窑主一张口就报出了一千贯的数目,我只能回来继续找那碗了。”
木兰听到一千贯这个数目后,睁圆了眼睛,嘴里问道:“这是什么破碗啊?竟然要出了一千贯的数目来?”林峰说道:“我当时的反应也和你差不多,只是那窑主说道那只碗是要送往京城给官家用的,要咱们一千贯还算少的。”木兰乍了乍舌,回道:“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寄希望于找到那只碗了。”木兰现在可不敢再将那只碗称之为“破碗”了,倒不是她有多么敬畏官家,木兰只是单纯地想着,价值一千贯的碗还能再叫它“破碗”啊?!
此时,木兰见到舅母已然做好了饭菜,便宽慰了舅舅几句,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了顿并不怎么其乐融融的便饭。木兰看着舅舅那张愁眉苦脸的面容,心道:“还是先找找再说吧,实在不行也要另作打算,我索性便杀入严和店救回外公,一家人搬去京兆府也是个办法。”
究竟王木兰如何救得外公一家的性命,咱们下回书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