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又是黑暗。为什么要有黑夜掩盖世间的罪恶?为什么?
苏苓猛的拉开床边的银月纱帐,轻纱一样的月光笼罩在床边站立的那个人肩上,一点一点流泻到脚边,他看到帐子被拉开,似乎想提脚往床边再走一点再近一点,可也只轻轻抬起一点,便又站定了,仿佛从来就应该放在那里的一尊雕塑,美好的月光下,他温和的脸上有着温柔的神情,一时间脸上的线条仿佛都柔软了。
“阿,阿苓……”张张口,静谧的夜里突兀的声音带着飘渺的不真实感。
苏苓看见是司徒澈,重新合上纱帐,躺了下去。
他不会靠近的,苏苓知道。自从那日后连着每天夜里他都要来自己的床边看着自己入睡。如今已是第七个晚上了。
第一个晚上苏苓做噩梦,梦见全家老少都血淋淋的来问自己:“阿苓,你活着痛苦吗?没有父母你能支撑下去吗?”苏苓拼命哭喊,她说:“父亲母亲,带我走吧,我不要再一个人,我好难受,好难受啊!”母亲的手伸过来,却变成了司徒澈颀长宽大的手掌:“阿苓,你是我的了,你逃不了了!”她转过身向逃跑,身后的道路两旁是大片大片盛开的曼珠沙华,血红的花朵铺满了整个道路,跑啊跑啊,那条路仿佛没有尽头……
“黄泉路上才会有曼珠沙华啊,我既然来到黄泉路,怎么还不能解脱?怎么还要被那恶魔缠身?”苏苓的心在滴血,她痛苦的呐喊:“啊!……”
纱帐突然被揭开,那个挺拔的身影像是从未离开过,过来想抱她却又退缩了。他为苏苓点好安神香,自己却闭口不言。苏苓拿起床上的玉枕向他扔过去:“你这个恶魔,你走啊,你走啊!你夺掉我所有的亲人,你对我做出那么禽兽不如的事情,你怎么能够若无其事的出现!”“啪!”玉枕碎裂的声音
“阿苓……阿苓……我是被下了药了。你别怕,我不会再伤害你了。”
“滚!你滚啊!”那么声嘶力竭的驱赶,面前的人却巍然不动,长着胡渣的嘴唇微微噏动了一下,便不再声响,轻轻退到刚才站立的地方,眼神里有止不住的歉疚与痛楚。终于还是没再开口。
从那以后,他便日日夜里都来,也不知道什么时辰来的什么时辰走的,只是每次苏苓被噩梦惊醒的时候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都是司徒澈。苏苓还是对他视而不见,他也是再也没有开口。
那件事发生的第二天,司徒澈先是去了皇**里,着小李子严刑拷打了皇后身边的大宫女紫烟,那宫女经不住酷刑,一五一十的招了:皇后看自己与苏苓同时进宫,苏苓得尽宠爱,自己虽然是皇后,司徒澈却从来都不愿在自己的宫里逗留,她没办法了只能想了招儿:先是在殿里点上催生****的香料,再让紫烟端上加了欢喜散的茶来,没想到司徒澈喝了一口茶便去了苏苓宫里,那香和欢喜散都是钟黎的母亲宣武侯夫人从宫外拿来给钟黎“固宠”以维持中宫威严所用的,单独一样便及其有效,何况司徒澈还喝了茶。当走到凝紫宫的时候,恰好是药劲发作了,所以才会做下那件事。
司徒澈拟旨言中宫失德,要废后。宣武侯钟野却在获悉消息的第一时间请求面见司徒澈,司徒澈便单独召见了他,在乾明宫二人相谈了许久,期间只听见殿内有摔碎茶碗的声音,奴才们正要进去收拾,却被司徒澈呵斥住了,是以没有人知道这二人究竟谈了什么。
钟野走后,司徒澈便撤了废后的旨意,改为将皇后软禁在长乐宫,下旨六宫事宜全部交予淑妃徐莹处理。徐莹对这次突如其来的惊喜颇有些纳闷,多方打听也只知道是中宫失德,什么内幕都问不出来,又看皇上似乎是真的把管理**的权利交给了自己,心下暗暗窃喜了许久。而钟黎那边,虽然又要忍受不知多久的幽禁,但皇后的名号总算是保下了。
只是听封闭长乐宫宫门的小太监说,宫门被封时皇后似乎还在喃喃自语:“皇上怎么还不来?”神情恍惚的样子,仿佛被这重重压上来的祸事吓得神志不清了些了。而宣武侯钟野离宫时亦是步履蹒跚着,再没了先前意气风发的样子,就像老了十岁,彻彻底底变成了一个老人家。
苏苓整日整日的嗜睡,每每都会被噩梦缠身,梦魇似乎看中了她满腹的心事和压抑不住的悲伤,彻彻底底的缠上了她。她几乎每天晚上都会梦见那些自己失去的血亲,梦见自己被司徒澈凌辱,梦见景慕天告诉自己:“阿苓,什么青青子衿,你不要想了。我如今不要你了!”
满腹的心事,久久缠身的梦魇再加上刻意的绝食,就这样苏苓迅速的瘦了下来,脸色更加苍白没有一点血色,身上的骨骼也在她瘦下后迅速的凸显了出来,她轻柔到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下去&……
静若和绿珠服侍苏苓也有些日子了,自从那日皇上留宿,第二日她们在床上发现瑟缩着的苏苓以及床上血色的印记时便知道了:自己主子似乎是被皇上强要的,她并不倾心于皇上。可怜自己主子的柔弱,她们私底下也不知劝过几次,但苏苓的心仿佛是死了,怎么劝说都没有用。她依旧不愿进食。
不知道为什么,静若老觉得,绿珠知道苏苓并不倾心于皇上时,隐隐竟然有些开怀。不过她也没细想,只一心照顾着虚弱的苏苓。
第三天之后苏苓便不绝食了,她还记得那日司徒澈来看自己,自己正目光呆滞的看着桌上的那一堆丰盛的膳食,先是劝解,可是他的劝解自己怎么会听呢?他说了好多遍,苏苓并没有理他。谁知他便残暴的说:”做饭的奴才,斩首!什么时候贵妃愿意吃饭了,什么时候换的御厨也就不用死了。”
她以为司徒澈在开玩笑,他却真的让小李子传旨去杀了几个御膳房的人。
于是,苏苓开始吃饭了。但还是那么瘦,衣服套在身上像是套在了没有血肉的骨头架子上,司徒澈听说苏苓开始吃饭之后,急急的来过一次凝紫宫,迎来的是苏苓仇恨的眼光和冷漠的话语:“皇上,臣妾身体不适不宜侍奉,还望皇上准许臣妾静养,凝紫宫如同长乐宫一般,不见外人。”
司徒澈知道是苏苓不想见自己,本是不想答应的,但看到苏苓眼中丝毫不加掩饰的恨意,心头一苦,便说了句:“准”。
从那以后许久不都没有踏足凝紫宫……
……
转眼半月时间过去了,在没人打扰的静养下,苏苓的身体一天天好起来,看着也有了下精神。这天突然想看书,便着了绿珠去书房拿书,脑子一动,想起自己曾经的计划似乎需要自己更加了解这个世界。便吩咐绿珠多拿些游记和讲述风土人情之类的书籍。
绿珠来的很快,不到一会便拿来小小一摞书,苏苓随手拿起最上层的一本书便翻了起来,刚翻了两页,却看见了一封书信,封皮上是两个飘逸的毛笔字:“予苓。”笔体同上次的手迹一模一样!
苏苓屏退了周围侍女,忍着惊喜拆开信,一句一句的低声念了起来:“阿苓,见字如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