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妃脸上的担心之色溢于言表,脚下那双云纹鞋就没停下过,恨不能出了柳府,坐上轿子立马飞回宫去。
虽然皇后与良妃那儿,已派了侍女盯着,可她仍放心不下,生怕柳半半“吃人”的消息走漏出去。百姓才不会管柳半半吸食的那些是妖是魔,在他们眼中,那就是活生生的大活人,而那个将活人瞬间变成枯骨的柳半半,则成了祸害人间的大魔头。
到时候再没人记得她祭天时的“功绩”,柳半半顷刻间就会成为众矢之的,成为这樊城百姓撒气的活靶子。
墙倒众人推,所以,她一刻都耽误不得。
暗夜中,柳府中的小路尚算平坦,琼妃也就没多加在意。突然之间,从黑暗中伸出一只惨白的手,猛然拽住了琼妃的一直手臂。
“唔……”琼妃想叫,却在看见从冷清的月色下显现的那张脸后,忽地顿住,黛眉轻蹙,低声怪叫了一声道:“是你!”
从柳府回宫后,琼妃刚进殿门,就听急忙跑来的侍女通报,“娘娘,不好了,消息走漏了,说是樊城内的百姓们已经自发的聚集到柳府门口去示威了,势要为民除害。”
惊惶的退了一步,琼妃被突如其来的消息震住,似半天才想起来什么,瞪着眼睛恶怒地问道:“是谁!”
侍女怯懦地道:“是,是良妃娘娘,她在回宫的路上佯装昏厥,侍女们一时没办法,怕有伤凤体,赶回宫又来不及,便将人送去了万忠侯府。”
“啪!”一声脆响,侍女脸上印了清清楚楚的一枚红掌印,人却只是紧抿着唇低头道:“娘娘,是我们的错。”
琼妃已然气的浑身颤抖,伸出去的手半天没收回来。
“现在认错还有何用,那万忠侯府是良妃的娘家,你们就去了几个人,能看的住吗?居然这个时候给我出纰漏,你们……”
琼妃已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她千算万算,就没想到那个平日里小心谨慎,做每一件事都需三思几番才出手的良妃娘娘,会在连皇后都还没来得及有所行动之前,便如此毫无顾忌的先发制人。她还记得临走前,良妃那一脸温良恭俭的脸,想来那时她就已经做出打算了,这回她是失策了。
侍女见琼妃半天没出声,小心翼翼地问道:“娘娘,瀮尊还在后殿等您。”
琼妃眉宇一皱,质问道:“柳府消息走漏的事情,瀮尊可知道了?”
侍女忙慌张地摇头道:“没,没您的命令,尚无人敢去后殿通知瀮尊。”
琼妃现在只能庆幸,这些人毕竟是她从族内带出来的,不似凡人,对瀮尊那强大的仙威,尚有些抵抗能力,虽有时难免出错,但忠心和胆识毋庸置疑。她现在也还不敢去见瀮尊,除了柳半半的事情没解决,怕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外,当然还有她在柳府时,那人跟她说的话。
“现在还不是告诉瀮尊的时候。”
如果她现在去见瀮尊,怕是对上那双温然深邃地眸子,便由不得自己,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现下里若想要瞒一些事情,已她现在的状态显然是行不通,还是待她先冷静冷静,直到能控制好情绪后,再去见他吧。
于是对侍女道:“瀮尊那边,暂且先搁下,你先去派几个人到柳府盯着情况,随时回报。”
侍女立时应了声“是”,后又问道:“娘娘,那皇后娘娘和良妃娘娘那儿,可还有必要继续盯着?”
琼妃想了想道:“算了,将人都撤回来吧,盯着他们已然没用了,现在唯一的办法,只有我去一趟潜心殿了。”
虽已夜半,潜心殿内确仍是一片烛火通明,殿外檐下,牌匾之上“潜心为民”四个字被烛影摇曳的越发闲远隽秀,如若百姓得知他们那位伟大的谦帝,如此笔耕不楚,全心为民,定然心有慰藉。
琼妃娘娘身后跟着两名侍女,匆匆忙忙上了阶梯,刚来到潜心殿的大门前,就被殿外守夜的内侍拦住了。抬头一看,居然是陛下身边的裴公公。琼妃眼皮微挑,这裴公公是从小看着陛下长大的,与陛下最为亲近,心里不由奇怪,今日陛下怎么舍得让这位站在门外了?
心思稍微一转,便胸内了然,面上立时就有些不快,口气里也带上了一丝愠怒,“裴公公,您这是……”
知琼妃心下已是有些不满,裴德钰笑了笑道:“琼妃娘娘莫气,这可不是老奴的意思,陛下说今日只想潜心批阅奏表,不想受到骚扰。又怕这夜里外面‘不平静’,所以特意嘱托老奴在此守着。”
琼妃听了,冷笑了声道:“这么说来,本宫若要进去,这骚扰的罪名今日必定是坐实了。”
裴公公眼内含笑,抖着满脸的褶子道:“娘娘严重了,只是您若一定要进,必定是要惹陛下不高兴的。”
琼妃咬了咬唇,心思几转,实在想不明白谦帝的用意,听意思柳半半的事情他是知道了,她来的目的也就不言而喻。谦帝不见,那意思很明显,这事儿他不管,难道他也相信柳半半是樊城内的妖魔,打算要将其一举肃清不成。
一想到这里,琼妃脑中的冷静立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于是也顾不得什么规矩不规矩,竟在殿外压着声音喊道:“陛下,臣妾求见,有要事禀告。陛下……臣妾有要事求见……”
“唉,唉……”裴公公知道这琼妃娘娘从来都最不屑那些宫内规矩的,但是如此不冷静的琼妃,他倒是第一次见。
琼妃叫了好几声,潜心殿内却无任何回应,心中即怒又恨。裴德钰见再不拦着,琼妃这就要冲进去了,忙横了胳膊在琼妃面前阻拦道:“娘娘,您别急啊,听老奴把话说完。”
琼妃听了,神色一顿,裴公公这是话里有话,喊声也立马停下了。扭头看着他,似在等他的后话。
见她终是安静下来了,裴德钰这才呼了一口老气道:“娘娘,您是聪明人,今天怎么就转不过来了呢。您喊了半天,殿内都无任何应答,若论起陛下平日痛惜您的程度,怎忍心不搭腔儿。陛下那是真真不想参合进去,也不能参合进来。您今日所求之事,按陛下立场很是为难,毕竟,陛下是百姓的陛下。”
“可是……”
琼妃刚开口,裴德钰生怕她又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话来,连忙话锋一转,“可是,娘娘您,陛下还是信的过的,能让娘娘您这般所为的人,定不会是传言中说的那般邪魔歪道。换句话说,陛下是相信此事定有蹊跷的。”
琼妃一愣,突然插了一句不相干的话道:“陛下可有什么话要转述给我。”
裴德钰那老脸上的笑容,终于又开了花,这位娘娘平日里的从容睿智这是又回来了,于是慢悠悠地笑道:“陛下到真是有话让老奴转达给娘娘您,陛下说‘既然这事儿触怒了民怨,那就是朝廷的事儿,朝廷的事儿那就必须严格的走朝廷的章法。’”
看着琼妃赫然明亮的双眼,裴德钰就知道陛下交给他的任务,他算是圆满完成了,“看来娘娘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琼妃唇角勾起一抹弧度,面色立时自然了不少,“是,本宫知道了,承蒙裴公公提点,今日这份情,本宫记下了。”
裴德钰忙惶恐的俯身道:“娘娘这是哪儿的话,您言重了。”
琼妃笑着向裴德钰点了点头,便忙带着侍女离开了,裴德钰看着朝摄律司方向而去的身影,不免笑了笑。紧接着转头冲着潜心殿内喊了一嗓子,“陛下,夜深人静了,可要添茶?”
“你说什么?陛下没见她。”听了下面人回报,良妃着实有些惊讶,侧头去看万忠候宁远庚,“爹,那现在怎么办。”
宁远庚瞥了她一眼,“急什么,那边不是只让咱们煽风点火嘛,既然如此,那就继续添油,让这火势越旺越好。”说完宁远庚厉声吩咐下面的人道:“你去樊城府衙,告诉张子雍,就说我说的,叫他亲自带人去柳府捉妖,以平息民愤。”
看着出去的下人,良妃沉了半天的脸,终于拨开一丝云雾,走过去抱着宁远庚的胳膊笑道:“还是爹厉害,加上官府,压力就更大了,看那个琼妃怎么收场。”
宁远庚的脸色却不如良妃那般轻松,拍了拍良妃的手道:“咱们暂观其变吧,现在表面上看起来像是占着上风,但是陛下的心思……”宁远庚叹了口气,“难猜哦!”
良妃得意地嬉笑道:“陛下不是没见那狐媚子嘛,想来这回陛下是想站在她那边都不成了。”
宁远庚眸色深沉,若有所思地微微摇头道:“咱们那位陛下,生来就是一副七巧玲珑心,咱们怎么可能琢磨的透。陛下没见琼妃不代表不帮她,也许只是做给有心人看的,例如……你我。”
良妃被她爹说的,黛眉再次向眉心靠拢,有些犹疑地道:“不会吧,陛下怎么可能宁愿挑起民愤,也要保住那么一个来历不明的丫头。难不成只为了讨那狐媚子欢心,那也太过离谱了,我不信陛下会那么做。”
宁远庚不置可否地道:“希望你说的是对的,现在只盼着,张子雍那家伙还能有点用,在陛下和琼妃有所行动之前,将事情尽量闹到一发不可收的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