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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明星没有特权——诺丁汉纪事

1.“little girl, big heart!”:人“小”志气大

1998年,诺丁汉大学副校长甘贝尔爵士到清华大学做学术交流时,认识了邓亚萍,那时亚萍站在他面前几乎一句英语也说不出来。半年后,他们再见面时,亚萍已经完成了在剑桥5个月的学习,可以和他直接交谈了。甘贝尔爵士对亚萍的进步大为赞叹,并建议她去诺丁汉大学继续深造。

与运动员奔波于各大赛事充满压力的生活不同,紧张而宁静的求学生涯让邓亚萍的心态变得平和了许多。但面对新生活,她心中依然充满激情,一如从前。离开拼杀了十多年的乒乓球场,邓亚萍已经为在更大的生活赛场上为梦想拼搏做好了准备。获得清华英语专业学士学位的邓亚萍并不满足,她再一次将目光投向了远方,由于在清华园、英国学习英语的生活使邓亚萍感到生命变得充实而丰富,于是,她决定到诺丁汉继续攻读硕士学位。

2001年9月,邓亚萍赶赴英国诺丁汉大学攻读硕士。诺丁汉大学位于英格兰中部城市诺丁汉,距离伦敦两个小时的车程。原本她更喜欢剑桥,由于曾经在那里生活过一段时间,邓亚萍十分心醉于那里的风景和学习氛围,但是她还是选择了诺丁汉大学,原因无他,只因为诺丁汉大学有全英国最棒的外语系。

诺丁汉大学始建于1881年,有着悠久的历史,在英国著名学府中排名第五。作家DH·劳伦斯曾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如今是这里的骄傲。校长甘贝尔爵士对中国极有好感,曾几度来中国。在他的提议下,诺丁汉大学每年都专设20个只提供给中国留学生的全额奖学金名额,帮助他们攻读人文学科的博士学位。

后来被聘请为诺丁汉大学校长的原复旦大学校长杨福家,在诺丁汉校园里见到邓亚萍,杨校长问:“亚萍,你到诺丁汉来干什么?”,亚萍说为了使中国人在国际体育组织中有一席之地。邓亚萍在国际奥委会和在国际乒联都有职位,如果不懂英文,怎么能在这个组织上代表中国人去发言?

杨校长给亚萍讲:“我有幸作为诺丁汉校长主持很多仪式,在我面前有一个权杖,凭王室给我的权杖来行使我的权力。我最感到自豪的是,凡是我坐到这个台上的时候,校园里就升起了五星红旗,在英国的大学里升起五星红旗是很罕见的,但是每次去我看到这面五星红旗我就感到一种自豪。有一次在台下坐了一个华侨会会长叫江凤翔,他一定要请我吃饭,他说自己是60多年前来到英国的,问我,你知不知道我来的时候英国人叫我什么,我说不知道,他说叫我‘清人’,清朝最腐败了,叫我清人,不叫我华人,没有想到现在这里最有名的大学中间的唯一一套衣服、唯一的一顶金边帽给真正的华人戴上了。”亚萍听了很受触动,她惊讶地发现,一个人的如果做得好的话,力量可以有这么大。

邓亚萍综合分析了自己的情况,她觉得自己比较适合做一些有关于体育的、国际交流方面的工作,毕竟她对体育方面比较熟悉,而且已经在这方面做了很多相关工作。但现实是自身的知识储备仍旧不够支持自己将来的道路,于是她决定攻读英国诺丁汉大学的女子体育硕士学位,积攒更多的实力、更多的知识,打下一个良好的基础,以便能在国际体育运动组织发挥更大的作用。她同时也希望通过在国外学习,了解国外人们的生活、工作习惯和惯例,以便在将来工作中可以尽量避免由于东西方文化差异而引起的误会,更好地向世界其他国家的人们介绍中国、让世界了解中国、认可中国。因为在国际体育界,能让人理解你的见解,接纳你的主张并非易事,不能仅仅靠你在赛场里获得的金牌数来证明你的实力,还要有软实力,让世界听到来自中国的声音,亲眼见到中国体育健儿的魅力。因此,硕士学位邓亚萍非拿不可,而且一定要在国外的大学里拿到。

在英国,修硕士有两种办法。一种是类似于应试教育。上一门课考一门,直到通过所有课程;另外一种是跟导师做课题研究,研究结束后做论文,如果论文通过就可以毕业,权衡之下,邓亚萍考虑到自己的时间紧迫,选择了第二种办法。

一开始,邓亚萍的导师对她并不太了解,只知道她是著名的中国乒乓球运动员,邓亚萍的导师没有收过运动员研究生,而诺丁汉也没有收奥运冠军的先例,因此,他有些不放心,担心一个运动员是否能顺利完成硕士学业。邓亚萍恳切地对导师说:“我可能比您的其他学生基础要差些,别人能听懂的课程,我可能要多听一次甚至多次,别人可能需要一年完成论文,我可能需要一年半甚至两年。但请您放心,但不管费多少力、多长时间,我都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顺利完成学业。我是那种很要强,性子也很犟的人,做任何一件事情,都会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去做好。”听了这些话,导师一脸惊讶的脸,随即又转为赞叹。“little girl, big heart!”(人“小”志气大)于是他欣然给邓亚萍定下了当代中国研究方向的参考书单,还信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他没有给邓亚萍一丝世界冠军的特权,同时更没有给她一点对运动员研究生的歧视。

邓亚萍是那样说的,也是那样去实践自己的诺言的。在诺丁汉大学,她面临的是比在清华大学更具挑战的现实情况。不仅仅是全英文的授课环境给学习带来的困难,更主要的是这里与国内截然不同的学习方式。虽然每一个学生都有导师,但并不能经常见到面。而且导师往往只提供给学生一个阅读书目清单,学生只能通过自学来掌握课程内容,至于阅读的书目,还要学生自己到各图书馆或各个大学找书。有了问题才会和导师预约见面,进行讨论答疑。

刚开始时,邓亚萍很不习惯这种学习方式,一切都要靠自己摸索,尤其她学习的方向是“中国当代研究”,这是一个在英国比较冷门的专业,即便是在图书馆里也很难找到相关材料。因此,她必须花费大量的时间在英国不同的图书馆和大学里一一去寻找。

不过,在邓亚萍看来,这也是在国外学习的重要收获之一。这种新的学习方式让她学会了在纷繁复杂的情况下迅速找到实现目标的办法。

邓亚萍在赛场上积极拼抢的个性也体现在学习中,在诺丁汉大学上课时,课堂上她总是抓住一切机会抢着发言。

邓亚萍不仅仅充分利用上课时间,课后也丝毫不懈怠。她深知自己的课业基础差,因此每天课后定期赶到另一个老师那里去做个别辅导,这是学校针对每个学生在学习中遇到的问题不同而特别安排的单独辅导时间。按说学校安排的课程已经呈饱和状态,每周天天有课,周末的作业也不轻松,做完作业还要准备下一周课程。但邓亚萍还是觉得自己学习的时间不够多,时间没有充分利用好。诺丁汉大学确实对我们的世界冠军照顾的比较多,除了有老师的单独辅导时间之外,学校还针对她的社交活动多,经常要在各种国际会议上用英语发言的需要特别给她开了许多小灶。每次出去开会之前,亚萍的老师都要帮助她准备发言材料,纠正她的语音语调和演讲的方式方法。另外,学校还专门为亚萍开了一门课,教亚萍如何用英语进行采访。

老师开玩笑地说,从她学习的劲头上就可以看得出她是一个世界冠军。

2.时针中的秒针

为了能全身心投入学习,邓亚萍特地接父母到英国一起住,他们住在一座名为“ABBEY HOUSE”的公寓式宿舍里。在校园西侧一个安静的角落里,亚萍的公寓是一套二室一厅的房子,是学校特别照顾给她的。

亚萍父母的到来给她带来了更大的快乐。这也是对她多年所欠下的亲情的一种补偿,以前,她在北京,父母在郑州,见面机会有限,这下好了。父母初来时,她陪他们一道游玩了风情独特的苏格兰,一家天伦情浓,邓亚萍觉得很温暖。至少,星期天她睡了懒觉也有父母摆好一桌热饭菜等着她。邓亚萍的母亲就长期住在那里照顾邓亚萍生活,她曾对朋友感慨地说,邓亚萍读书非常辛苦,她连小学三年级都没有读完,能达到今天这样的水平确实不容易。她妈妈对国内的姐妹说:“亚萍每天早晨9时上课,7时20分我们老两口叫她起床,她每天晚上从没有在12点以前休息过。中午1点下课,只有1个小时的吃饭时间。星期二中午老师专为她补课1小时,她就只能吃点饼干,下午再接着上课。她的作业多,学习压力大,其他活动也多,这孩子真是太辛苦了!”

邓亚萍在打球的时候,视力两眼都是1.5,到了做学生阶段,由于学习时间过长,视力下降得很快,不久一只眼只剩下0.6,平时走路还没有明显感觉,可是上课时看黑板、开车看路标就明显看不清楚了,只得配了一副眼镜戴。邓亚萍觉得虽然在运动员期间,训练也很辛苦,但学习和打球相比完全是两码事,打球时如果很累了,刚刚上场时可能会迷迷糊糊的,但打一会儿邓亚萍就来精神了。学习则不然,由于过于疲惫,睡眠不足,她上课总是犯困,眼睛睁不开,越坐越困,恨不得用根棍儿把眼皮撑起来。这样使得学习的效率并不高,不久,邓亚萍意识到仅仅投入大量时间是不行的,还要正确安排好科学合理的作息时间才能保证更有效率的学习。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她结合自己的身体情况,摸索出一套合理的学习时间安排。

除了过于繁忙的学习计划安排,事实上邓亚萍在学校过着典型的学生三点一线式生活,和校园里那些普通的女孩子没有什么区别。除了上课,天天骑着自行车往返校园与住所之间,她的同学都很惊讶,说:“怎么世界冠军也骑自行车啊?”她总是笑笑:“世界冠军也是普通的人啊。”后来她开上了车,那是诺丁汉大学一个比较要好的同学中回国前送她的车,她在学校校园里只开了两圈就上路了,胆大而心细。诺丁汉大学很大,开车能节省出大量的时间。

邓亚萍在诺丁汉大学的英语老师劳娜,和邓亚萍交往好几年,虽然知道邓亚萍是奥运会冠军和世界冠军,但是印象中的邓亚萍很谦和,和其余普通学生一样学习和生活,惊讶处在她这种位置的人,还能甘心做一名普通学生,是一种挑战。

这时,亚萍已经很少打球了,因为在诺丁汉打乒乓球既没有对手也没有时间。她有些怀念北京体育馆路,那条她走了十年的马路,那条见证她生命里最辉煌时刻的马路。在北京体育馆路摔打的十年,永远是她的流金岁月。远在英伦对于曾经同在国家队的队友,她也惦念有加,常常想起最好的朋友陈子荷,正在服役的小队友们也总可以通过电话得到她的关心。她热心地关心中国队的一切,她好像还在国家队,2000悉尼奥运会的之前,亚萍就跟教练聊天说:“女队的小将们有戏!”刚到诺丁汉的时候,当时英国乒乓球国家队正好在诺丁汉训练,于是他们就请亚萍去做指导,到英国之后,邓亚萍还没有摸过乒乓球拍儿,也打球,但那是打羽毛球。也巧了,英国国家乒乓队就在诺丁汉训练,思贤若渴的英队主教练几次请她做一下指导,盛情难却,我只好每星期都安排一两天的时间去帮助他们训练,后来因为实在没有时间,也只好取消了。

因为亚萍真的是太忙了,忙得终日与一台笔记本电脑相伴,不过长年累月和乒乓球拍打交道,竟也练得一手十指如飞的本事。没想到这也帮了打字的大忙,首先手指变得十分灵活,而且控制力很好;其次打球用的是腕力,无形中加强了腕力和手腕的灵活性,打字更是如鱼得水,亚萍的论文就是这样敲击出来的。

那电脑还是她几年前参加运动员卡拉OK大赛得的奖品呢,可她已经顾不上唱歌什么的了,当年她得奖唱的歌儿是“我的未来不是梦”,现在到了她实现梦想的时候了。

3.《从小脚女人到奥运冠军》

无论打球时还是退役后,总有外国人问亚萍:“你们中国女运动员的成绩为什么比男运动员好?”开始亚萍也没在意,只是简单地回答:“因为中国这方面的基础好,人多,选材面宽,训练体制也好。”可问的人多了,亚萍对这个问题便产生了兴趣,觉得这个问题的确值得好好研究一下。后来参与到国际体育事务中来,她更加认识到,要想让外国人了解这个问题,并最终了解中国,就必须找到根源。只有这样才能说服别人,于是亚萍根据自身经历结合所学专业,选择这个冷门专业。硕士毕业论文题目定为《从小脚女人到奥运冠军》,论文分析的案例用的是中国女子乒乓球队。

邓亚萍就是这样开始她的冷门论文写作,因为冷门,必然会遇到资料不足的情况,于是几乎每个礼拜都要开车几个小时到另外的城市或者大学的图书馆去查阅资料,在英国的图书馆,她阅读了一些对中国女运动员的研究材料,大部分是外国人写的。这些外国人并没有真正了解中国女运动员的生活和成长经历,因此他们的研究并不到位,不仅论点偏颇,材料失实,有些还带着强烈的文化意识形态的暗示。至此,邓亚萍才意识到自己的论文虽然冷门,确是“开门”。邓亚萍希望能够从自己开始,有人真正关注中国妇女和中国女运动员的研究。同时,邓亚萍希望能够从她自身的亲身经历更深一步挖掘,将中国妇女和中国女运动员的实际情况原原本本展现在世人面前。当时千头万绪、一团乱麻的资料让亚萍痛苦不堪,现在看来,亚萍也很感恩地说这也是她在国外学习的重要收获之一——“新的学习方式让我学会了在纷繁复杂的情况下找到实现目标的办法。”

功夫不负有心人,邓亚萍终于完成了3万5千字纯英文的论文——《从小脚女人到奥运冠军》,这一论文,邓亚萍的导师最终没有改动一个字。在毕业论文评审会上,面对严格的考官,邓亚萍自信的用英语宣读自己的论文。论文以翔实生动的材料和清晰有力的论点论述了中国妇女及中国妇女体育的巨大发展和变化。亚萍通过调查得出了自己的观点:第一是中国政府体育政策的制定。国家负担运动员的衣食住行,退役后还能包分配,如此高额投入必然换来成绩的提高;第二是专业体制的训练模式。它能保证运动员以专业的标准训练,而且还有男帮女的训练模式,女选手的成绩自然提高很快;第三就是传统文化的影响。几千年来,中国妇女都处在被压迫的地位,但也正因为这样,才磨炼了她们坚忍不拔的精神,新中国实现了妇女的真正解放。这种力量不仅发挥在全国各条战线上,特别是体育领域,也有了女子能顶半边天的效果……在论文里,亚萍写了一些关于中国体育今后发展的建议。

当时,临场考官的一致结论是:无条件一次通过!这时候,导师才透露了当年的担忧:“收你时,不知你能不能完成。现在,你给我上了一堂很好的课。”

2002年12月22日,邓亚萍仅花了一年多就如愿获得硕士学位。萨马兰奇先生称赞她“拥有了打开世界大门的钥匙”,并且将她的硕士论文《从小脚女人到奥运冠军》收藏到国际奥委会的博物馆。之后不久,邓亚萍这篇《从小脚女人到奥运会冠军》论文得以在国外出版,萨马兰奇先生亲自为这本英文专著作序。

邓亚萍的专著《从小脚女人到奥运会冠军:中国女子乒乓球研究》论述了中国女子体育运动的发展,对促进奥运精神起着积极的推动作用。

奥运的一个基本原则就是推动大众体育,鼓励大众的参与。国际奥林匹克委员会十分关心女子运动员在奥运会各项比赛中的参与程度。体育,无论是竞技体育还是大众体育,都对社会结构及妇女的社会地位有着重要的影响。

此书首次向我们展示了中国女子运动员在体育领域所取得的成绩。这些杰出的妇女们勇于接受挑战,为后人树立了光辉的榜样。她们在历届奥运会上骄人的战绩不断鞭策着年轻的一代去从事体育,更激发他们参与奥运竞赛的梦想。

在此,我想对本书作者做如下评价:为推动奥运精神,邓亚萍一直在孜孜不倦地工作着。作为国际奥委会主席,我曾有幸在两次奥运会上(1992年巴塞罗那运会、1996年亚特兰大奥运会)为邓亚萍颁发乒乓球个人单打冠军奖及双打冠军奖。

在结束这段辉煌的体育生涯后,邓亚萍又迎来了新的挑战:转行进入体育管理领域、上大学学习英语;在国际奥委会运动员委员会、中国奥林匹克委员会、2008年北京奥组委等组织中展现她的聪明才智。

中国是文化之都,传统体育具有悠久的历史,大众体育的基础也相当雄厚。毫无疑问,此书因其突出强调了中国体育史上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因其弘扬了奥林匹克团结、友谊、和平的精神,一定会得到中国体育界的肯定和赞扬。

我们都在期盼2004年在雅典举办的第二十八届奥林匹克运动会,我坚信中国女子运动员一定会在此次运动会上有更突出的表现,会给我们带来更多的惊喜。

邓亚萍是一位杰出的女性,是年轻人的楷模。我曾对她说过:“世界是你的,因为你拥有开启它的钥匙。”(前国际奥委会主席:胡安·安东尼奥·萨马兰奇)

至此,从1997年进入清华大学起,邓亚萍已在校园度过了近六个春秋,并将自己当年的小学学历变为研究生学历。回首过去这些年,邓亚萍觉得,从运动员转变到学生,尤其是一个留学生,她付出的努力并不亚于打球。从对英语一窍不通到熟练地用英语与人交流,从人生地不熟到朋友遍英国,从开始时的迷茫到后来的迎接挑战,她每一步其实都走得很辛苦。但海外生活为她打开了一扇门,让她真正地了解了世界,她的眼界更加开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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