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阶依旧盘旋着往下延伸,空气有些潮湿,能清楚地感到一股凉风往上吹。墙壁上湿漉漉的,不时有冰凉的水滴滴落。偶尔落尽脖领里,冰凉刺骨,好像不是来自这个世界。
“欢欢,等等我,当心有危险。”我一边追一边提醒她注意。
台阶的长度比上面几层都长,好长时间才走完。尽头处是一个黑洞洞的空间,手电筒的光束被黑暗吞噬,衬托出空间的巨大,我们到了石塔的最底层。
叮咚声愈发清晰,在空间里映出清脆的回音,是水声,没错绝对是水声。因为山洞里的小河穿过石塔而过,水流在这里变得狭窄而湍急,有水声很正常。脚下的石板又湿又滑,我提醒欢欢小心,当心滑倒。刘哥跟在我后面,这段时间谁也没有理睬谁。大家不约而同循着水声的方向走,果然看到了小河。
宽阔的河面进入石塔以后被分成很多股,通过一条条水道流出去。水道上面铺着石板,直通对岸。三条光束不约而同朝对岸投去,惊人的一幕呈现在眼前,我浑身直冒冷汗,差点坐在地上。刘哥和欢欢也吓得不轻,站在原地一步也不敢前进。
眼前的情形不单单是“恐怖”两个字能形容的,我甚至开始怀疑到了另外一个世界,这就是所说的阴曹地府吧,没错,绝对是,只有阴曹地府才有如此古怪的事情——两副人体的骨架推动着一个磨盘状的东西,在石板上转圈子,俨然就是传说中的“鬼推磨”。两副骨架大概在原地转了有上千年,脚下的脚趾骨几乎被磨平,只剩下腿骨依旧挨着地面行走。
“磨盘”不光一个,我仗着胆子数了数,从远到近一共有八个,每一个磨盘上都有两副人体的骨架在推动。流水声就是从磨盘底下发出来的。
三个人呆呆地站了老半天,谁也没有说话,不知道说什么,也怕惊动了推磨的小鬼。欢欢第一个把持不住,身体缓缓地瘫软在地上。我挨着她很近,急忙扯住她的胳膊搀扶起来。地面潮湿阴冷,人坐在上面肯定要出问题。
“刘百科,你说修建石塔的人给阎王爷送了多少钱?”我问道。
“这话啥意思?”刘哥不解。
切,我冲他投去鄙视的表情:“不是有那么句话吗,‘有钱能使鬼推磨’,眼前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
刘哥很认真地点点头:“你说的也许没错……”
我白了他一眼:“不是也许,是肯定。你能把‘宝塔镇河妖’搬出来,我就能把‘有钱能使鬼推磨’套过来。你身上有多少钱,我们不如也给阎王爷送点礼?”
刘哥摸摸衣兜,说他一分钱也没带,事先说好了的,这次行动的所有开销和费用都由崔教授支付,别人自然没必要带钱。
通过简短的对话,我和刘哥的关系缓和下来,别看对话显得轻松,谁心里都清楚,我们正面临着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事情。致命的危险随时会降临在我们头上,共同的危险面前,其它的矛盾只能暂时搁置。
几只小鬼恐怕推了上千年的磨盘,那得给阎王爷送多少礼!想起河床上数不清的精美瓷坛,还有巨型的四方神兽,我反倒见怪不怪了。建造风水阵的人银子多的难以想象,雇佣几个小鬼来推磨盘很正常啊。雇人推磨肯定不行,因为没有那么长的寿命,所以只能雇佣小鬼。
刘哥说事情没那么简单,如果真像我说的那样,人类的世界观恐怕都要被颠覆了。他教我们站着别动,他自己过去看看。刘哥没有多说什么,举着手电筒径直朝推磨的小鬼走去,步态略显紧张,这是以前很少有的。
我不得不佩服刘哥的胆识,相比较我,他简直就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我对他打心眼里佩服。只是白巴热的死在我们中间设下了一道屏障,不管怎么说他都不应该用别人的命去换取成功的道路。刘哥已经走出去很远,我偷偷问欢欢,白巴热究竟是怎么死的。欢欢没想到我会问这个问题,脸色变了几变,支支吾吾没有说出所以然。这时候刘哥已经十分接近推磨的小鬼,正探着身子前前后后仔细观察。我暂时放下白巴热的话题,目不转睛地盯着刘哥的一举一动,心情紧张到极点。
哗哗的水声撕裂了空间的静谧,我稍稍安静下来,能听到声音证明我还活着。刘哥冲我们摆摆手,示意可以过去。我和欢欢对视一眼,忐忑地朝刘哥的方向走去。
水声变得更响,透过石板的间隙可以看见淙淙的水流。推磨的骨架仿佛没有被不速之客惊扰,依旧自顾自推动着磨盘,重复着成百上千年的动作。刘哥指了指骨架,又指了指石板下面的水流。我顺着刘哥的手指看了几眼,马上明白过来,悬着的心马上落下去。心里忍不住骂了一句:奶奶的,修建石塔的人也太会吓唬人了吧!
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有时候眼见也未必为实。我们看到的情况其实不是“鬼推磨”,而是“磨推鬼”。磨盘转动不是鬼推动的,而是由石板下面的水流推动的。水下有一个类似涡轮盘的东西,在水流的推动下缓缓转动,涡轮的中间有传动轴,把动力传给石板上面的磨盘,于是形成了一个简单的机械传动组合。水流推动涡轮,涡轮把动力传给磨盘,磨盘开始年复一年的转动。人体的骨架被固定在磨盘上的推杠上,也随着磨盘的转动而转动。于是就上演了一出“鬼推磨”的好戏。
还有一个问题没弄明白,推磨的骨架很自然地组合在一起,为什么没有发散呢?人体的骨骼一旦失去肉体的束缚,肯定会散成一堆啊。刘哥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让我仔细观察骨架,答案就在上面。
我和欢欢举着手电筒,跟着骨架转动的节奏仔细观察。当好奇心盖过恐惧的时候,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是可怕的。徐徐转动的骨架在我眼里只是一个谜团,需要用心去破解的谜团。很快我弄清楚了原因,骨骼与骨骼的连接处用丝线和铆钉紧紧铆在了一起。丝线和铆钉泛着黄橙橙的光,应该是含金量很高的金属。不然的话早已经腐蚀的不成样子。尽管如此仍有一些铆钉被腐蚀掉,一些推磨的骨架出现了残缺,有的掉下去一条腿,有的没有脑袋,不过仍然在围着磨盘转动,显得恐怖而可笑。
古人制造“鬼推磨”的假象干什么,单单是为了吓唬我们这些不速之客?这个理由未免太牵强,既然能从顶层走到这里,没有实力的人不可能办到,更不可能被一个假象吓倒。刘哥说事情不会这么简单,能造出如此复杂的风水阵,绝不是头脑简单的人能干出来的。既然花心思造出“鬼推磨”的现象,肯定另有深意,只是我们还没有发现。
我们四下打量,试图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首先我发现磨盘不是石头的,而是类似于石头的一种青灰色的木料。连同下面的传动轴和涡轮,应该是同一种材料。这其实很好解释,石料做出来的磨盘太沉重,水流不可能推得动。相比之下木料是最好的选择。不过另一个疑问随之而来:历经上千年的腐蚀,木料早应该腐烂了。欢欢推测应该是一种很稀有的木料,比如古书上曾经记载过一种奇特的蕨类植物:铁杉,它的质地坚硬如铁,入水即沉,可以保持千年不腐。可惜汉朝以后就绝迹了,考古学家们在汉代以前的古墓里偶然有此发现,不过那都是王侯级别以上的墓葬里才有的,而且数量极小。现在这样大规模的发现,不单单是“奇迹”两个字所能表达的。
我透过石板间的空隙往下看,在涡轮的左侧还有一个一模一样的涡轮,只不过没有传动轴和上面的磨盘。两个涡轮咬合在一起,形似两个紧紧咬合的齿轮。在水流的推动下,两个涡轮的锯齿相互咬合着朝相反的方向转动。形成一部以水流为动力的最原始的机械。
“你们看下面。”我对刘哥和欢欢说道。
三个人呆呆地看着脚下的水流和缓缓转动的齿轮组合,莫非建造石塔的人是机械方面的工程师,实在令人莫名其妙。一只水猴子打破了平静,顺着水道逆流而上,透明的躯体在水里若隐若现,灵巧的身体在水里犹如一只幽灵。看得出这只水猴子充满兴奋,是那种即将突破束缚的兴奋,只要通过石塔,外面的世界就会属于它。当水猴子游到两个涡轮中间的时候,缓缓转动的涡轮没有打算再放过它。半透明的躯体被卷进咬合的涡轮里,瞬间被绞成一团肉泥。涡轮周围的水染成了红色,很快又被上游的水冲刷干净,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