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东、南、北三面环山,南、北二山相若,为兄弟之山,故北山名之曰‘羿’,南山名之曰‘斫’;三山之中,东山为最,其险冠绝天下,尤以自中至顶之段为甚,百丈崖壁危危垂立,岿然冒突于天地之间,峭拔耸立似擎天之柱,鸟兽难登其顶,唯鹰隼之类猛禽可飞临其处。东山之顶有泉,其水倾下,宛似自天上来,故泉名之曰‘天泉’,山名之曰‘天泉山’;此水于山下汇聚成河,西去十数里,即‘奈河’也,又曰‘恨水’。盖天下之水皆东流而独此西去,或有言曰‘恨水西去奈若何’也……”
此次和谈后的十余年间,两岸甚少发生大的纷争,倒也相安无事!然而总是这样,没有了流血的对抗,就会有其他的纷争,就好像人活着就是为了无休无止地折腾!只不过这一次的纷争换了一种新的方式,而尚在襁褓中的云、影二女也在这一次的竞赛中被推上了舞台——属于她们这一代的舞台!
事情是这样的,忘了是哪一天,只记得那是个云霞灿烂的黄昏,当时北岸一个老妇抱着小云女来到了奈河边,没想到南岸也有一个老妇将小影女抱到了恨水边……
北岸老妇炫耀道:“瞧瞧我们小云女,多漂亮啊!啧啧,就跟个瓷娃娃似的,哎呀,太招人疼了!”
“嘚嘚!”南岸老妇边逗弄着影女,边回应道,“跟我们小影女比起来,瓷娃娃算得了什么!是不是?是不是?瞧瞧我们这小脸蛋,嘚嘚嘚嘚,一看就是个小美人胚子,哎呀这要长大了……”
北岸老妇听不下去了:“有什么啊?有什么啊!都是一个妈肚子里生的,我们小云女没有脸蛋吗?长得比你那俊俏多了,瞧瞧这大眼睛,一看打小就聪明!”
南岸老妇同样不甘示弱:“人跟人不一样,即便是同样一个妈生的,可我们小影女有斫祖护佑……”
北岸老妇:“我们小云女……”
……
这比赛一起头就再也刹不住闸了,眼、耳、口、鼻、牙,挨个比过还不解渴,又接着比皮肤,赛体重,论相貌,后来又争竞吃食的好坏,再后来又争论孩子的未来前景……最后,实在没有可比的了,两个老妇转而问候对方的母亲,大概都是些“你妈人缘好”、“你妈技术好”、“你妈人丑逼不丑”等等话语,这里不再一一赘述!
而随着骂战的进行,两岸围观的人众也越来越多,事情越闹越大,也越来越不可收拾……战又战不得,没法子,只得开启又一轮磋商,最终两岸一致决定举办隔河斗女大赛!
从此以后,每个月的月底,两岸族人都会云集于河之两岸,从二女吃、穿、度、用以及生长发育等等各个方面进行公开比较!具体怎么比,举个例子,比如云女长牙了,影女却没长,那北岸就赢了南岸一个回合……两女是双生姐妹花,这样的竞赛倒也公平!
就这样,隔河斗女引发骂战,骂战引起围观,围观导致磋商,磋商决定比赛,比赛关乎两岸尊严……在事情性质的一步步的升级中,两姐妹尚在襁褓中就已经跟两岸的尊严捆绑在了一起,无父无母的两姐妹也因此得到了公主般的对待!
在这种奇怪氛围下长大的两姐妹,自打记事起就知道了对方的存在,当然也仅仅只是知道而已!后来当她们大些,两岸又培养她们才艺,并由此拉开了云、影二女隔河斗歌的序幕!十五岁的时候,她们已出落成首屈一指的小美人,她们的对歌也成为了两岸一道最独特的风景!
往往是这样,南、北两岸族人云集,二女隔河对立。
北岸,云女率先歌曰:“於穆乾天,懿德肃显。”
南岸,影女随后和曰:“伊嘏坤元,至哉绚远。”
云女:“维清缉熙,灿然湛兮。”
影女:“载承顺兮,繁郁无斁。”
云女:“昊阳射兮,羿云在天。”
影女:“十日共兮,斫影垂地。”
云女:“嘉瑞穰穰,祉福皇皇。”
影女:“克配彼苍,惠我无疆。”
云女:“嘉瑞简简,祉福泛泛。”
影女:“凯风自南,贻我丰年。”
以上是每次对歌的固定曲目,两岸通过云、影二女之口共诉对羿、斫二祖的钦仰和崇慕,歌中说,羿如天如云,斫如地如山,是他们共同赐福降瑞于两岸。
歌至于此,往往该影女出歌了,在她的众多曲目中,最有名的当属《羿云》!
“青青竹兮,于彼林兮;断而续兮,弓而弦兮。匪以渔兮,匪以猎兮;兄弟并兮,之羿云兮。于彼山兮,于彼天兮;于彼风兮,于彼心兮。”
每当影女唱起《羿云》,云女必定用《斫影》来回应。
“湛湛星尘兮淄淄铁陨,渊渊地水兮灿灿天炎;灼灼铸以百炼兮,焕焕淬以万锻。良工既成兮,熠熠其纹;利器之出兮,扬扬其刃。匪以威兮匪以战,匪以樵兮匪以贤,兄弟共兮以斫影,日月明兮其随形。”
……
多年来,两岸貌似和平无事,实则暗潮涌动,南岸固然胜了但要时刻防备,北岸输得惨烈更加想要报仇雪恨!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两姐妹虽然常常隔河见面,但是从未有私下来往,因为每天都有专人盯着,平时甚至严禁她们到河边去!
十六岁那年,两岸终于再起战火,双方攻来伐去,各都互有伤亡。因为战争,其后三年间,斗女大赛暂停,从此族里对于二女所享受的待遇也渐渐多了一些非议,只不过一时之间倒也没有多大的影响,直到那年夏天天龙出现,一切才有了改变……
史载:“是年,龙自天降,为祸两岸……”
最开始,两岸总有家畜神秘失踪,开始双方都以为是对方在捣鬼,后来才发现不似人为,有人说一条“天界神龙”降凡作乱,一时之间,两岸变得人心惶惶!
对此,南岸巫师李坤卜曰:天龙现世,以女为祭!神谕一出,当天下午,影女就被南岸当做祭品奉献给了天龙!听闻此讯息,北岸巫师也得出同样结论,于是,当天黄昏时,云女也被送入了祠堂!
天龙的故事就此开始!
所谓以女为祭,是指将未经人事的女子作为祭品献给神灵享用,说白了即人与神的和亲!
对两岸来说,天龙属于未知之神,献祭等于送上一份见面礼,既充分表明友好和诚意,又投石问路!
献祭的价值基础在于人要相信:无论人,还是神,都是讲究礼尚往来的!因此,若天龙接受了祭品,则表明它已同意同人建立起某种隐秘的契约,从此它会得到人的崇仰和供奉,而它在关键的时候也要给予人以必要的庇护!
若天龙不享用这个女子或是享用了女子之后依旧为害人类,则表明它不喜欢或祭品太少,通常这时就需再祭!若还不行,那就三祭!
若三祭也不行,那这时问题就严重了!毕竟无论是谁,哪怕是高高在上的神,凡事都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不知满足!既然它如此不懂规矩,那就说明它已不值人之崇仰与供奉,然后它会被降格为妖魔!这时问题反而简单了,众神死去,路重归于脚下,维护人间清泰本是我辈份所当为,斩妖除魔的时候到了!
再说说那些献祭的女子!很简单,她们的命运是由被献祭的对象的性质来决定!首先,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能被选中即是一种荣耀!其次,如果她们的被献祭对象最终被定性为神,那么只要幸存下来,通常她们是可以活命的,只是终生不得再嫁!如果运气更好,碰巧怀上神的子嗣,那么该女子不仅会获得所有族人尊敬,而且她与神之子嗣也将会被当做光大和振兴本族的希望,从而获得最多的关照和特权!除此之外的所有女子则只有死路一条,当然她们身后,会成为“与妖魔斗争牺牲”的英烈,“忠贞节烈”一词将与她们的英魂永在!
再说一下两岸的祠堂,皆是临河而建,高大而又肃穆,充分体现了上古人民勇敢的想象力,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为了实现羿、斫二祖永世背离的意愿,因此两岸的祠堂也相互背离,这样还不过瘾,后来,双方甚至将祠堂向河面发展和延伸,最后达到一种什么程度,后墙相隔不盈尺,就这么绝!
之所以要唠叨以上这些是有原因的,因为昨夜的献祭出了状况!
第二天早上,人们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
两岸的祠堂后墙都在同一位置上破开一个大洞,尤其令人痛心的是羿、斫二祖的神像遭受严重破坏,满地都是神像碎片!这到底是怎么?
在北岸地上的碎片中,人们还发现了一具头颅破碎的男性尸体,最后经过确认,发现竟是南岸的巫师李坤!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献祭的云、影二女居然不见了!她们去了哪里?
人们发现,地上出现了一些巨大的圆形印记,是天龙的吗?
一时之间,谜雾重重!
祠堂后墙上的那两个大洞明显非人力所为!如果这一切真是天龙所为,不说别的,单凭它毁坏二祖神像这一点也可以直接将其降格为妖魔了!然而,在弄清真相之前,仍需暂时将天龙当作神灵!
对于两岸来说,现在的当务之急找到云、影二女!
然而,接下来的两天里,两岸所有族人搜遍了附近所有区域,最终竟一无所获!在这两天里,又有多头牲畜接连丢失!
正在所有人都一筹莫展之时,谁知第三天,云、影二女却回来了!那天傍晚,两姐妹手牵手一起自北岸的西边走来,落日的余晖静静地洒在她们身上,使得她俩显得如凌波仙子临世一般圣洁!
随着二女的归来,一切也都真相大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