枢密院。
担任枢密使的皇太子真金和知枢密院事召集禁卫军的各位官员正召开一次非常重要的会议。禁卫军汉人总管司马南方也参加了会议。
1274年的大元远征日本惨遭失败,世祖皇帝一直耿耿于怀。近期,大元国富民强,实力雄厚,皇上再次动了远征日本、报仇雪耻的心事。他敦促枢密院强化军治,扩充军队,早日达成他远征日本岛、把大元江山扩延之东瀛的愿望。
禁卫军一直是元军之中的精英,自然更要强化建设。皇太子真金在会议上三番五次强调了禁卫军在元军之中的领头作用,要求各位总管以身作则、严明军纪,既要有高超的武艺、更要有超凡的治军才能。
知枢密院事详细布置了禁卫军的扩军计划以及整军方案。
散会时,已是午夜。司马南方一身疲倦地回到住处。谁知刚进门,就有侍卫过来报告道:“司马总管,有人等你等了五六个时辰了。”
司马南方意外地问道:“什么名字?”
“他说他叫韩星刚。”
韩星刚?一听到这三个字,司马南方立刻追问道:“人呢?”
“在接待室里。”
司马南方二话没讲,拔腿就往接待室跑。
昨天下午,司马南方接到皇上的圣旨,命令他作为云裳的家人去香瓢城为云裳送亲!接到圣旨的他又惊又喜,喜的是:自己遍寻不着的云裳突然就有了消息;惊的是:与自己朝夕相伴这么久的云裳突然就要成为皇上的枕边人。
昨夜,他彻夜难眠。司马南方的身份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秘密,他在云裳生活中的出现,更是一个秘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云裳是他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理由,他是为了追随云裳才重生到这个世界的。
现在,纵使云裳近在咫尺,却再也不能日日相见了!他的心头压了一座山似的,重得喘不过气来。
想到后来,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寻思道:与永远失去云裳相比,她被皇上纳为皇妃还不算最糟。至少,作为禁卫军总管的他还可以保护到她,偶尔还可以看得到她。只是,韩星刚怎么办?圣旨要求韩星刚和他一起送亲,如果星刚知道云裳尚在人世,他会经历怎样一种煎熬啊!
司马南方的脑海中开始转动着无数张韩星刚的脸,每一张都苦苦闷闷地皱着眉头。他对韩星刚很了解,他对云裳和韩星刚的感情更是了如指掌。曾经,他多么期望自己最心仪的女孩能和韩星刚结为秦晋之好啊!可是,世事无常,眼看就要水到渠成的感情却在种种无法预料的变故中化为泡影:韩星刚娶了居心叵测的陆媚儿,留下伤痕累累的云裳和他司马南方在京城的大街上迷茫不知归路。原以为他和云裳可以回到田村,重新归隐到静谧而与世无争的山野之中,谁想到一场赛马又改变了他们各自的命运。
司马南方一边想,一边跑,很快就到了接待室。
果然,韩星刚就在那等着,一脸的憔悴,一脸的悲喜不定。司马南方进来时,韩星刚默默地看着,并不认识他。他当然不认识司马南方,尽管司马南方对他熟悉到了骨子里,但是他根本没有听说过司马南方。
司马南方直接迎了过去,双手抱拳道:“星刚兄,久仰久仰!”
韩星刚惊讶地看着他,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
司马南方继续道:“那年,云裳就是被我从坟堆中救出的。因为中毒太深,整整用了两年时间才把她身体之中的毒素彻底清除掉。”
韩星刚听了,双腿直接跪在了司马南方的面前:“司马兄弟,你对云裳的大恩,星刚难以报答,今后,只要兄弟用得着星刚,星刚定当肝脑涂地!”
司马南方慌忙扶起了韩星刚:“星刚兄,云裳不仅是你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我救她是我自己的事,你不欠我人情。不过,你的确亏欠了云裳,你知道吗?”
韩星刚用低沉的声音痛苦地说道:“是的,我负了她。”
司马南方拉韩星刚到一把椅子上坐下来,自己也就近坐了,开始慢慢讲述起他和云裳从田村一路寻到京城,结果却在婚礼上发现韩星刚的往事。
韩星刚听着听着,心如刀绞一般疼痛。他自责得心脏滴血:为什么不等一等?为什么看见云裳的身影时不一直追到她?如果当时自己不把云裳的身影当做幻觉而放弃追赶,他和云裳何至于因为一次的失之交臂而终生失去彼此?现在,云裳即将成为皇上的新妃,他和她真的咫尺天涯、爱恨无期了!
韩星刚痛不欲生的表情唤起了司马南方听说云裳被纳为皇妃时的记忆,一样的痛楚和一样的苦涩使他对韩星刚有了更多的理解和尊重。
既然一切已经无法改变,就还云裳一个平静吧!他们只需远远地祝福着就行。因此,他安慰韩星刚道:“星刚兄,我们还是应该感到高兴的,毕竟云裳还好好地活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
韩星刚摇摇头,痛苦道:“后宫历来就是是非之地,没有背景没有靠山的云裳进去后,日子一定很难过。”
司马南方一口否定道:“谁说她没有靠山?她有你、有我和一大帮朋友呢!”
韩星刚苦笑道:“我们怎么帮得了她?鞭长莫及啊!”
司马南方坚决道:“所以我们才要努力啊!我们强大了,就没人敢欺负云裳了,不是吗?”
韩星刚点点头道:“南方兄弟说得对!既然云裳把我们当成了亲人,我们的兴衰自然就会影响到她在宫中的地位。”
说着,他的眼中露出了果决:“南方,从今往后,我们一起努力,为了朋友,更为了云裳!”
司马南方点头道:“好!”
两个男人紧紧握住彼此的手,脸上的表情坚定不移。
两天后,韩星刚和司马南方骑着快马、挥舞着马鞭,直往香瓢城赶去。
二十多天后,日夜兼程的两个人终于到达了香瓢城。
香瓢城依然是以前的香瓢城!人多,热闹,贫富之间泾渭分明。
韩星刚和司马南方的马匹踏上了通往古宅的那条熟悉的街道。街道依旧,街上行人的衣着甚至表情都依旧,三年多的时间没有给这条街道带来任何变化。
他们的马匹挨近古家时,对古宅的熟悉让他们的心情愉快起来。
古家围墙上的豆荚正密密地四处攀爬,丝瓜藤上的黄花正生机勃勃地开得张扬。院门口静悄悄的,门旁边那棵微微弓着腰的老柳树披挂着一树的绿叶,在六月的风里悠悠地晃着,洒下一地斑驳的树影。
韩星刚和司马南方翻身下马。终于到达目的地了!马儿昂起头来,对天发出一声如释重负的嘶鸣。
他们正往柳树树干上拴着马缰绳,院门咯吱一声就开了。云裳父亲古尔汗出现在了院门口。
看见韩星刚,古尔汗的脸上流露出喜悦:“韩老板来了!”他说话的口气好像韩星刚是他出了一趟远门的孩子。
韩星刚顾不得系好马缰绳,就朝古尔汗奔了过去,历历往事刹那间泄洪般涌现,百感交集的他泪流满面。
古尔汗迎了过来,两人无声无息地拥抱到了一起。
司马南方系好马后,立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心中一样的疼楚不堪。
好久后,古尔汗带他们两人进屋。
屋子里所有的桌子上都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各种礼盒,这些礼盒精致而独特,一看就知是皇上下的聘礼。
原来,应云裳的要求,皇上先派人把她送回了家。离家三年多的云裳为了不惊动香瓢城,故意选择深夜到家。送她回家的宫中侍卫稍事休息后,帮助云裳摆放好皇上赠送的聘礼后,就又连夜离城。
云裳的突然归来让古尔汗惊喜交加。父女两人平静下来之后,畅谈起别后种种,激动得不眠不休。
不想让父亲过度担心的云裳净挑美好的事情讲。当谈到隐瞒不住的事实时,她就尽量往平淡无奇里讲。但是无论她怎样隐瞒,有一个事实永远让古尔汗父亲心存遗憾:韩星刚结婚了!云裳即将进宫了!
现在,韩星刚就站在面前,这个本可以给自己女儿带来终生幸福的男人为了成就自己女儿的心愿,奉旨来到了香瓢城。古尔汗凝望着韩星刚的脸,心头再次疼痛起来。
“古头领,云裳呢?”一直不见云裳影子的司马南方忍不住开口打破了三人之间的沉默。
司马南方的询问打断了古尔汗的沉思,他一边起身给他们俩沏茶一边答道:“云裳去屋后山上的柿树林了!”
听了此话后,韩星刚对司马南方道:“南方,我们一道去山上看看云裳?”
司马南方善解人意地笑笑:“星刚兄,我陪古头领聊聊天,你去吧!”
韩星刚点点头,跟他俩打了声招呼,就沿着熟悉的道路去柿树林了。
六月的午后,阳光强烈。笼罩于阳光之中的柿树林枝繁叶茂,林中的鸟儿躲在枝叶间有一声没一声地鸣叫着,不时打破柿树林的静寂。
柿树之间,一个女孩正手握宝剑,不太熟练地练着剑法。女孩就是云裳,中毒后,武功尽废的她只好凭着记忆,一招一式地从头学起。
明天,皇上的迎亲队伍就来了。在父亲跟前做小女儿的时光即将过去,与朋友们无拘无束地行走于江湖之上的经历也将成为过去,从明天起,她就将成为后宫一个叫云妃的女人,一个跻身于妃嫔之中唯皇上恩宠为头等大事的女人。她依恋父亲的关怀,依恋宝剑反射出的剑光,依恋柿树林的静寂,但是,她没有其他选择。
郁闷如炊烟一般,在心头袅袅升起,她竖起手中的宝剑,带着无尽的惆怅毫无章法地乱舞了起来……
“云裳!”柿树林中忽然传来了她久念于心的那个声音。她全身一激灵,扔掉手中剑,顺着声音的方向直冲了过去。
是的,正是那个人!那个她一直不能爱却又无法放下的男人!她爱他,她只爱他,她不顾一切地爱他!
他就站在面前,高高的,瘦瘦的,双目炯炯,双颊瘦削,疲乏的脸上罩着一层投射到她心底却又无法言说的爱之光辉。
星刚!她低低地唤了一声,泪水突然夺眶而出!
她就站在他的面前,任泪水恣意流淌,她为自己哭泣,爱上了却不得不放手;她为他哭泣,千种万种的好抵不过命运的一场耍弄;她为他俩哭泣,明明心心相印却不得不对未来放手。
他突然伸出双手,紧紧紧紧地揽她入怀,此时的他:眼里只有她,心里只有她,怀里只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