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一百多年前的那场佛教浩劫以来,天下间的僧人数量骤然减少,时至今日,已不足夏朝时期的十之一二。
现如今,除却大楚信奉佛教,以此立为国之根本,周、陈皆是对其避而远之,所辖境内莫说僧人,便是寺庙也不允许建立。
其实在二十年前,大楚亦是抵制佛教,而且尤为惨烈,直到一位僧人横空出世,立下了天大功劳,楚皇帝封其为护国法师,方才为佛门正名,奉为国教。
僧人名为因摩罗,佛法高深,武功惊人,大楚而今山河日下,却仍然在周陈的夹攻下苟延馋喘,可以说与此人不无关系。
这位当今佛门的第一人,此时就站在李府门前,双手合十,垂眉不语。
因摩罗长相很是平凡,既不是金刚怒目,亦无宝相庄严,他须发灰白,薄唇紧抿,身着一袭杏色僧袍,和普通僧人别无二致;唯一不同的,可能就是杵在身旁的那根九环禅杖,通体金黄,光芒璀璨,各类宝石镶嵌其上琳琅满目,华贵无比,昭示着他的超然身份。
李青衣与他打过几回交道,深知这老僧看上去其貌不扬,一副慈悲模样,实际上却是虚有其表,绵里藏针,心狠手辣之极。
当年此僧南下,借着弘扬佛法之由,横扫中原各派高手,手段之狠,对手非死即残,连忠义帮老帮主那等年过花甲的老英雄,亦不见因摩罗有丝毫手软,将其废掉武功,打断双腿,最终含恨而死。
其时李青衣正在豫州边境,率领一众高手截击楚军,难以抽身;剑神楚长歌神龙见首不见尾,亦未露面。诺大一个南陈武林如若虚墙,由得因摩罗逞凶,竟找不出一个堪堪匹敌之人。
李青衣身为南武林盟主,早就想报这一箭之仇,只是苦无机会。如今这老僧南下到此,定然是与大楚公主有关,说不得要过上几招,为那些死伤之人讨个公道。
“不知是大师莅临鄙府,有失远迎。”李青衣淡然说道。
因摩罗唱了句佛号,合十说道:“昔日与李盟主一别,不觉已过数载,老衲近来夜不能寐,着实有些惦念,特地前来一叙,不知李盟主贵体安康否?”
李青衣心下冷笑,心想这妖僧城府极深,此言大有深意,他恐怕并不知道那大楚公主是否得手,更不知是死是活,故而才出言试探。
“不劳大师挂心,远来是客,里面请。”李青衣做了一个请势。
因摩罗面无神色,一提身旁禅杖,地面三尺内的碎石尽皆碎裂,无意间露了一手极为精湛的内功修为,随后移足进门。
李青衣只作不见,暗下却道这妖僧功力深厚,当年南武林上下高手无数,却败的无比惨烈,不是没有道理。
进门后,因摩罗闲庭信步,四处观望,说道:“李盟主乃当世豪杰,所居府邸也是富丽堂皇,宛如深宫内院,着实让老衲大开眼界。”
李青衣道:“寒舍简陋,让大师纡尊降贵,若有怠慢之处,还望不胜海涵。”
因摩罗绝口不提大楚公主一事,而是说话暗含机锋,李青衣也端的好耐性,只是一笑,不置可否。
这时杨衡等人从正厅走了出来,杨衡与李月儿江湖阅历尚浅,不晓得因摩罗身份,子桑青与竹林七友却是一眼认出,这杏衣僧人正是大楚的护国法师。
云兮白哼哼一声,说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你这妖僧!”
因摩罗修佛多年,喜怒早已不形于外,但言辞却是极为犀利,只听他道:“云施主此言差矣,老衲为僧不假,又何来妖邪之说?”
云兮白冷笑道:“既为出家之人,便该远离俗世,在寺庙里吃斋念佛,而你却贪图权力,助纣为虐,仗着武功滥杀无辜,草菅人命,不是妖僧又是什么?”
因摩罗道:“云施主说的越来越离谱,老衲为了弘扬佛法,忝为一国法师,奉迎大楚正统,如何是助纣为虐?再者,你说老衲滥杀无辜,更是荒谬之极,那些人罪孽深重实是死有余辜,与其在世上苟活度日,不如由老衲代为解脱,如此岂不正显我佛慈悲?”
云兮白怒道:“忠义帮的老帮主也是死有余辜么?”
因摩罗叹了一声道:“阿弥陀佛,岳老帮主忠义无双,奈何屡屡与我大楚作对,为了天下一统,盛世太平,他非死不可。”
云兮白与忠义帮的老帮主是故交,如今见这妖僧假仁假义,害人竟也说的冠冕堂皇,不由怒火中烧,真想一剑劈了这个老贼秃。可李青衣尚未发难,他也不好越俎代庖,沉声道:“好一个巧舌如簧的妖僧,若有机会,云某非要讨教讨教不可!”
因摩罗笑了一声,对李青衣道:“李盟主的待客之道,可真是别出心裁啊!”
李青衣说道:“大师远道来此,舟途劳顿,难道只是为了与我等做口舌之争的?”
子桑青巾帼不让须眉,见这妖僧巧言令色,竟敢在李府放肆,饶是她这般的好脾气,亦是愠怒道:“明人不说暗话,大师是为了楚国公主来的吧?”
因摩罗看向子桑青,笑道:“这位想必就是素手医仙李夫人了?贤伉俪果然是珠联璧合,心意相通,连对老衲咄咄逼人的态度,亦是如此相似。”随后笑容收敛,神情颇显阴暗,说道:“不错,老衲正是为了公主而来。”
李青衣道:“你可知道,她是生是死?”
因摩罗森然道:“即便是具尸体,老衲也要带走。”
李青衣晒然道:“看来你并不担心她的安危。”
因摩罗说道:“这等不孝之女,胆敢忤逆圣上,是死是活又有何干。”
李青衣奇道:“既然楚国皇帝如此无情,那又为何吩咐你来?”
“她再是该死,也是我大楚公主,岂能流落在敌国境内。”因摩罗道。
帝王之家,素是无情,杨衡深有感触,听这僧人大放厥词,视己国公主性命为草芥,不禁道:“佛家以慈悲为怀,你这么做,难道不怕佛祖怪罪么?”
因摩罗阴恻恻道:“这位小施主器宇不凡,难道是李盟主之子?”
杨衡道:“小子一介无名之辈,不劳大师擅自揣测。”
因摩罗虽是出家之人,却最重身份地位,见这黄口小儿竟敢冒犯自己,不由起了杀机。
云兮白瞧出他的意图,将杨衡挡在身后,喝道:“你敢!”
李青衣也是勃然大怒,说道:“好大的威风,好大的煞气!”
因摩罗双手合十,垂眼说道:“正要领教。”待得眼皮睁开,起手使了一招“无我相”,身体弯曲,陡然向李青衣飞掠而去。
李青衣不敢怠慢,“紫阳功”徐徐催动,内力提至七分。见因摩罗如离弦之箭,来势惊人,周身上下却无一处不是破绽,挥掌拍其头颅,岂料因摩罗尚有变招,两臂伸展,身体自胸口以下竟匪夷所思的缩小了三分,如同侏儒,使得李青衣一掌落空,正是一招“无众生相”。
李青衣一击不中,也不奇怪,使出“随风落叶掌”中的“大风起兮”,岀掌宛若狂风扫过,刮地三尺,激起地面尘土飞扬,遮人眼目;随后又使“柳絮逐风”,身如飘絮,随风而行,每出一掌,因摩罗都要变上一相得以化解,待出完七十二掌,因摩罗也足足变了七十二相,或是手臂伸长,或是胸口凹陷,或是头扭背后,看上去诡异之极。
杨衡从小到大,从未见过如此骇人听闻的武功,不禁道:“这和尚是个怪物么?”
云兮白凝重道:“这种武功名为‘金刚七十二相’,据说练到绝顶处,既能刀枪不入,亦可缩骨成寸,四肢百骸随意变换,五胀六腑也能移形换位,实是天下第一等的奇妙武功。”
杨衡担心道:“那李叔叔能打败他么?”
云兮白也犯了嘀咕,说道:“我也不知道。”